这一日,杨过在藏书阁翻阅典籍,以寻破蒙古骑兵之法。重铠方阵配合强弩虽能勉强抵挡蒙军的骑射,然行动缓慢,一旦被围,势必任人宰割,杨过之策本想先以重铠部队正面牵引蒙军,自己率重阳宫众道士从后方火速偷袭,南阳守军五万,必有上万士兵坚守岗位,层层把守粮仓,欲点燃大火,恶战在所难免。然第六重剑阵练成,怕是三五年之后的事了,杨过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这点。
郭芙在古墓石室里踱来踱去,像是思考着什么,小龙女不耐烦,忍不住道:“喂,我说傻妹子,消停些好不?”,郭芙似乎没听见,忽一拍脑袋,大呼道:“我想到了!”,小龙女与公孙绿萼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真不知这傻妹子能想到个什么,干脆把眼睛一闭,躺在睡椅上养神。
“小声点,别碍着姐睡觉”,小龙女恼道。
郭芙见两人不理不睬,跑了过去,附在小龙女的耳边,悄声道:“姐,我想到了!”,声音显得很激动。小龙女把脸一侧,捂住耳朵。郭芙又跑到公孙绿萼身侧,道:“绿萼姐,我真的想到了!你们怎不问问我想到什么吗?”,公孙绿萼哭笑不得,心知若真不理这妹子,这觉就没办法睡,便道:“那你说呗”。
郭芙走到两人中间,双手一翘,叉于胸前,傲娇地道:“我想到了破蒙军骑兵之策!”。她左右望望两人,满心期待,原以为两人会马上围过来问长问短,哪知等了半响,小龙女公孙绿萼一动不动。
郭芙恼道:“喂,二位,我说我想到了破骑兵之策!”,小龙女公孙绿萼仍没个反应。
郭芙气极,拎起一小竹凳“咚咚咚”地往地下敲,你们不听就别想睡!
小龙女两人气得只想哭,真想冲过去把这傻妹子暴揍一顿!然皆知这是个惹不起的主,只得道:“好啦好啦,那你就说说计划呗”。
郭芙得意了,往小竹凳上一坐,道:“你们过来”。
两人强忍怒火,走到郭芙跟前。郭芙道:“你们站得太高,蹲下”。
小龙女公孙绿萼暗暗捏紧拳头,慢慢蹲下。
郭芙顿了顿,清了清嗓音道:“这个嘛…就是…那个…我…我要先说给大哥哥听”。
两人再也忍不住,按着郭芙就一顿暴打……。
杨过正在案上翻阅典籍,忽见郭芙兴致勃勃地跑了进来,道:“大哥哥,我想到破骑兵之策啦!”,杨过见她身后的小龙女和公孙绿萼两人面无表情,已猜得大概,佯装惊喜道:“是吗?我就知道芙妹最是聪明伶俐”,郭芙心一甜,复见杨过并未起身相迎,有些懊恼,道:“我要坐着说”,杨过连忙让座,郭芙见旁边还有些凳子,道:“大哥哥,你搬张凳子坐在我旁边”,杨过照办。
郭芙见小龙女两人依旧站着,方觉自己的身上某处仍火辣辣地疼,恼道:“你们…你们也坐下呗”。
大家坐定后,郭芙眉飞色舞地道:“我的方法就是投毒,在水井处,让那些马拉肚子!”。
小龙女公孙绿萼两人差点晕了过去,杨过强忍着笑,然见这妹子说的一脸认真,不忍哂她,竖起大拇指道:“高!真高!我芙妹就是高!”,郭芙心甜如蜜。
“但……”,杨过续道。郭芙心一沉!怎么?还有个但?
“我们又怎能知道水井的分布?”,杨过佯装低头沉思。
郭芙脸色越来越难看,慢慢地低下头,杨过正想让小龙女带郭芙出去,郭芙忽道:“有了!我们骑大雕在上面看”,她又兴奋起来。
小龙女忍不住道:“我说傻妹子,大凡战时,水井均有人把守,且都有厚厚的盖子呀!就算你查清了,如何投毒?”。
郭芙又萎了,杨过微笑道:“芙妹,你和两位姐姐出去玩好不?大哥哥想静静”。
“静静!静静是谁?”,郭芙急道。三人差点笑出声,小龙女道:“好啦,我们找李志常玩去,那小子编了几个风筝”。
郭芙打死也不肯起来,想了三天才想出的计策,原来只是无法与实际相通的理论,她越想越不心甘,低着头,几欲落泪。
忽门外传来“哐当”一声,送茶的小道童不小心打翻了茶壶。郭芙吓了一跳,杨过正要牵郭芙出去,郭芙忽如彻悟般,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声道:“狮子吼!吓马!吼~~~~~!”,小龙女心一凛,道:“这是佛门极深的一门绝技,别说你,就算是你爹也不会呀,啊,杨大哥,你怎么啦?” 。
杨过一听狮子吼三字,脸色顿变,连手都抖了,这次轮到这位大哥哥不淡定了!只见他抖了会,真不知他是兴奋还是恐怖,忽一把握住郭芙的双手,结结巴巴地吐道:“狮…狮子吼!一…一灯大师!大慈恩寺!”。
郭芙见杨过眼中光芒闪烁,显是兴奋之极,料是这次自己不小心说中了,弱弱地道:“大哥哥,方投毒什么的,是逗你玩的”。
小龙女一扶额头,我说傻妹,是真不是呀?
大慈恩寺位于长安城内,离终南山不过二百里,佛教唯识宗之祖庭。时长安虽在蒙古人的势力范围,然忽必烈极尊崇儒学,帐下大批汉族幕僚和儒士,如刘秉忠、许衡等,对佛道两家亦甚支持,故所辖境内,一切道场,皆秋毫无犯。
唯识宗至玄奘法师开宗以来,至宋时法运逐渐衰微,一灯大师本在荆湖北路隐居,然其精通三藏,德行兼备,天下僧俗皆知,半年前受邀于慈恩寺开讲五位百法。这门学问是把宇宙一切物质现象精神现象按其性质异同,归纳为五大类,共一百种,故名五位百法。五位者即心法、心所有法、色法、不相应行法、无为法。浅而言之,心法即心王八种,乃心之主体;心所有法即心之作用,心之用无量无边,归纳为五十一种;色法即物质现象,包括意识所攀缘处色共十一种;不相应行法即抽象概念,一种众生迷时产生的知觉,如生老病死、时空、文字数字等等,乃至外道的无想定,罗汉的灭尽定,皆属此类;无为法有五种,指的是无造作无变异之法,除自性真如为真实无为之外,其余皆是相似无为,譬如虚空,亘古至今,似无造作变异,佛法则认为是最初一念无明所现之业相,业即动也。利根者能于百法逐一剖析,于中觅我了不可得,以达一切法无我之旨。
杨过在桃花岛时与一灯大师有过一面之缘,本欲一人前去拜访,郭芙死活也要跟着来,杨过无奈只得由她,小龙女公孙绿萼自然也跟上来。杨过考虑到乘雕过于张扬,遂改骑马,四人行了几个时辰就到了长安慈恩寺。
时一灯大师正在堂上讲经,正讲到阿赖耶识三能变,听众僧俗有千余人。杨过读过唯识经论,于此处颇是有疑,遂叫大家坐下听经。郭芙听了半刻钟,不是身子挪来挪去,就是东张西望,一灯大师讲什么一句都没听进,一个时辰后,终于熬到尾声,郭芙就要前去打招呼,杨过一把按住,道:“不急,大师还未起座呢”。
郭芙心急,不停地朝一灯招手,大师视而不见,问大众道:“楞严云,性觉必明,妄为明觉,若套用唯识宗所立百法名相,该如何说?”,众人皆静默无声。
此问正是杨过所疑,听了一回经似有所悟,站起来施礼道:“晚辈杨过,拜见一灯大师。晚辈愚痴,妄以凡心测度圣人之境,不当之处,还望大师慈悲指正”,一灯大师早察觉杨过等人到场,奈何讲经乃庄严肃穆之事,不便招呼,便点点头,道:“但说无妨”。
杨过道:“性觉即本有本觉,本觉本明,于本自明了中妄生必明一念,头上安头,而堕明觉,明觉即无明,此必明之一念即无始无明也。套唯识术语,本如来大光明藏,寂而常照,照而常寂,如湛澄之水,映物了然,忽起妄动,如水上泛波,遂始扭曲,转光明藏为阿赖耶,然波即是水,水即是波,阿赖耶真妄和合,实与光明藏不一不异。此必明一念即是阿赖耶识见分,于无明业相中本无所见,见分定要见之,遂凝暗成色,妄现空花,而起相分,由此,心始生法也。然所生之法复牵自心,即法生心,彼此辗转互生无尽,遂成百法”。
一灯大师听罢不置可否,凝视了杨过半响,缓缓道:“这位居士,通家之路,如人说食,终不能饱,佛法唯重实证,若疏于实证,凡所经论,于生死大事一句也用不着”,说罢乃宣告法会结束。
四人随一灯大师进入后堂的寮房,杨过于方才大师所示似无所觉,一灯暗暗摇头叹息,知因缘未熟,也勉强不得。
四人坐定,杨过简述了事情始末,一灯大师沉默了半响道:“老僧本方外之人,于俗世应无所着,少侠此策火烧南阳,百万谷物付之一炬,实属可惜,然三界中人道至为尊贵,刀兵劫虽无法避免,若于此中能减少伤亡,确是功德一件。此狮子吼也无深奥之处,但依精湛内力即可”,说罢走到杨过跟前,杨过知大师欲试自己内力修为,忙起身站定。
一灯大师把手掌按在杨过肩上,运三层内力缓缓下压,杨过凝神运气,不为所动。一灯大师暗暗赞叹,遂逐渐加大劲力,直到第七层,见杨过眉头微皱,知其心已乱,乃收掌道:“杨少侠年纪轻轻,有此修为,确是不易,以少侠内力运起狮子吼,当能震慑三十丈”。
杨过大喜,一灯大师复道:“少侠见过狮子吗?”,杨过摇摇头,狮子源于西域,□□时西域曾进贡过一只,至今已几百年,恐怕连骨头都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