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离能感觉到,江忆撑着他前胸的手指蜷了起来,随即又恢复原状,似乎刚才的紧张只是个幻觉。
可他知道不是。
对于这个重感情的女人来说,无论内鬼是除了矮冬瓜之外的哪一个,她都难以接受。
而内鬼偏偏就不是王卿。
来人黑袍遮的严严实实,就这么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沈千离轻轻刮了一下江忆手背,想鼓励鼓励她。
没刮到,扑了个空。江忆掀开大氅,侧颜对着他,语气沉稳:“在这儿等我。”
说完就走了,沈千离看着她坚定的背影,继续靠回墙上。
差点忘了,她是江忆,她强大如斯,她不需要鼓励。
她从没选择过退缩,无论处境多么不利,选择多么艰难。
沈千离看着月亮,抱起手臂。
来人很谨慎,进去后还不忘关上门。隔着纸窗能看到火折子微弱的光,和翻动纸页的纤细身影。
站到门前那一刻,江忆问自己,真的要推开吗?
她很少置疑自己的决定,几乎是思考了好几十秒,她告诉自己,要。
刹那间,无数画面涌上心头,笑的、闹的,激动的,落寞的……随着吱呀一声,都化作轻轻一句叹息。
一张清丽的小脸映入眼帘,江忆淡淡道:“竹寒,我真没想到是你。”
竹寒左手拿着火折子,右手的宣纸塞进袖筒里一半,另一半还露在外面,听到开门声俏脸煞白,看到来人后却又恢复了一贯的神态。
“现在知道了,然后呢?”
三分疏离七分傲慢,竹寒总是这幅神情,只是从没这样看过江忆。
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江忆定定的看着她,许久才道:“我想知道为什么。”
在家里竹寒是管钱的,她不缺钱,这么做对她没有好处。从竹寒对江忆一直以来的照顾看,她们主仆的感情也很好。
她没有这么做的动机。
“还装?”竹寒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讽刺,“你说呢?”
我说?
江忆怔住了,开始回想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除了曾赶鸭子上架让竹寒去走秀外,她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竹寒的事,而且走秀那次最后是她自己出马救场的。
兀自想着,江忆在记忆里仔细搜寻,突然看到竹寒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刀。
刀尖锋利,闪着寒光。竹寒手抚过刀刃,瞥了她一眼,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狭小的空间:
“和你主仆一场,我不后悔。今天被你抓到了,我也不后悔。”
江忆心猛地一沉,低声喝道:“竹寒!”
竹寒声音却是不停,嘴角挂上了笑,“如果没有他,也许我会是你最忠诚的仆人。”
她看着刀尖的眼光里满是浓重的爱意,江忆手心渗出一层冷汗。
张了张嘴,竹寒好像想说很多,柔肠百转,最后只化为一句,“可惜造化弄人。”
“——来生,请让我与你们再不相见。”
“竹寒——!!!”
刀尖扬起,江忆几欲窒息,迅速扑了过去。可晚了,一蓬红色血雾喷溅四射,眨眼间眼前人心脏已被穿透。
江忆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没想到竹寒会寻死。如果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她十分钟前绝对不会选择推动这扇门。
“为什么……”江忆抱着她,低声呢喃。
竹寒嘴里不断涌出血沫,声音断断续续,看着门外,却是笑了:“你知道的,以他的性子,绝不可能放过我……”
“死在他、他手下……太残忍……不如……我……自己了断……也许还能……还能……”
头无力垂下。
江忆擦干她嘴角的血,声音消散在寂静里,“他是谁?”
没人能回答.
不同于南方的雨,北方的雨好像总是急切的,挟卷着风,来了便走。
纸钱也被带走了,只剩坟头孤零零的几张。阿晗缩了缩脖子,小脑袋埋在江忆颈窝里,“娘,竹寒小姨要去哪里?”
“她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安宁和乐。”江忆想起她临死前说的话,摸着阿晗的头,“没有我们,也没有纷争和嘈杂。”
“那她会不会孤单?”
锦姨听着母子俩的的对话,又拿出手帕擦眼睛,“有咱们记挂着,她不会孤单。”
已经在这儿站了半个时辰了,一梦怕江忆手酸,把阿晗从她怀里接了过来,拍着男娃后背道:“这是竹寒小姨自己的选择,她不孤单。”
这句话表面上说给阿晗,实际上是说给江忆听的。竹寒的真正死因锦姨不知道,江忆只告诉了一梦。
在置办竹寒后事这几天,江忆一如平常理智冷静,将所有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一梦放下心来,把准备好安慰她的话全说给锦姨了。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江忆对着竹寒的牌位发呆,才知道她的自责内疚其实从没放下过,只是不想展示于人前。
江忆看了看一梦,道:“风大,你们先带阿晗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