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内,哭声阵阵,风一吹,挽幛和幔布飘飘荡荡,一下一下拂过漆黑灵柩。
姜玉姝率众登门,层层通报声往里传,"知县驾到——"
少顷,荆远山之妻被小辈簇拥,个个身穿素服,原本硬朗的老妇人变得憔悴至极,眼睛红肿,嗓音嘶哑,尚未靠近,便跪倒在地,哀切恳求:
"姜大人!求求大人,主持公道,查清案子,让远山安息!"
"求大人彻查,严惩凶手!"
"现有证人指出,先生是死于谋杀,官府一定要抓住凶手啊。"
老妇人领头,死者的子孙和学生们,纷纷下跪,一地素白,一声声嚎哭与恳求,哀伤悲恸之情扑面而来。
姜玉姝被护卫和下属团团保护,她叹了口气,示意护卫略退开,亲手搀扶荆妻,安慰道:"老人家,节哀,请放心,既然成了案子,官府自当彻查。教谕是朝廷命官,倘若查出官员被谋害,凶手死罪无疑!"
"那,衙门抓住凶手了没?"荆妻满怀期待。
姜玉姝严肃答:"目前正在全力调查,一有结果,就会告诉你们。"她搀着老人,走向灵堂,"图宁痛失一位尽职尽责的教谕,令人痛惜,同僚一场,我想去给老先生上柱香。"
"哎,请,您请。"荆妻步履蹒跚,虚弱得被儿子架着走,哽咽小声说:"多谢大人,不计前嫌,肯来吊唁。"
姜玉姝轻声道:"应该的,知县与教谕之间,并不存在什么真嫌隙。"
少顷,荆远山的长子躬身递香,姜玉姝接过,肃穆拜了拜,默哀须臾,上香。
随从小吏们,陆续也上了香,惋惜叹气,百般安慰死者家属。李启恭和闻希混在其中,毫无异样。
姜玉姝走出灵堂时,荆远山的子孙媳妇们恸哭磕头送别,她示意闻希代为搀扶死者的长子,劝解了几句,才凝重离开,快步吩咐:"走,去粮食作坊看看!"
闻希忙小跑尾随,精神百倍,"早已打扫干净了,恭候县尊视察!慢些,您慢些,当心台阶。"
于是,一行人踏出荆府,赶往建造中的作坊。
图宁是晴天,但距离秦州三百里处的官道上,却下起了倾盆大雨。
"驾!"
"呸呸,好大的雨!"
车夫吐掉雨水,抹了把脸,使劲甩鞭子,带路的镖师大喊:"前面有个破庙,快,去那儿避一避雨!"
赶路十来天,郭弘轩的兴奋劲儿逐渐消退,沿途的山水风光,也慢慢看腻了,仅剩一个念头:早日抵达秦州,早日安葬灵柩,早日回家应试。
由于盘缠不够,只雇了一辆小马车,车内是田素素主仆,他怕心上人觉得自己孟浪,便大多骑马,累了跟车夫挤座。
风雨中,郭弘轩策马靠近,矮身问:"素素?"
"哎——啊!"田素素掀开窗帘,冷不防被淋了一脸雨,她下意识捂脸,怕毁了妆。
"哈哈哈~"郭弘轩大笑,"吓着了?"
田素素抿嘴一笑,"没有。"她关切提议:"好大的雨,公子仔细淋了雨着凉,进来躲一躲吧?"
郭弘轩却摇头,君子风度翩翩,感慨答:"嗳,这点儿雨,不算什么!想当年,流放途中,狂风暴雨也得赶路。"
"可是——"
"你们坐好,"风雨声盖住了花魁嗓音,郭弘轩没听清,自顾自地说:"我去后头看看。"语毕,他一甩鞭子,策马离开。
"哎——公子?"
丫鬟左手摁住被风刮得乱晃的窗帘,右手取出帕子,"姑娘,快擦擦雨水,小心着凉。"
田素素却先翻出菱花镜,然后才接帕子,在颠簸马车中,对镜擦干雨水,并审视自己的脸蛋,幽幽叹息,喃喃说:"我真不明白,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郭公子原是侯门贵公子,正人君子,所以他不像寻常纨绔那般性急,恨不能第一天认识就亲近姑娘。"心腹丫鬟会意,附耳说:"郭府规矩大,教出来的儿子,自然比一般男人守礼。"
田素素皱眉,"可他未免太守礼了!相识至今,顶多搀一搀、搂一搂,连——"她忍不住抱怨,"赶路十来天,夜宿时,琴棋书画玩得高兴,但他从未留下,宁愿与镖师谈天说地,也不陪我。"
"这、这……兴许他是不好意思?"
田素素咬唇,"我猜也是。"
"姑娘若有决心,不妨主动些。"丫鬟直言不讳,"横竖大家都知道,是他为姑娘赎了身,不在一起才奇怪呢。依奴婢看,最好生下一儿半女,母凭子贵嘛,到时,生米煮成熟饭,说不定郭府会松口也未可知。"
田素素则想得更长远,"没错,女人不能没有孩子。我若能为他生下儿子,将来,即使男人喜新厌旧了,但虎毒不食子,看在孩子的份上,郭公子应该不会苛待我。"
"对呀!"
一荣俱荣,丫鬟鼓励道:"刚巧,今天下大雨了,晚上投宿客栈的时候,叫店家熬姜酒驱寒。到时,喝醉了……凭姑娘的美貌,奴婢不信郭公子不动心!"
田素素娇羞一笑,嗔道:"小蹄子,少嚷,当心被外人听去了,耻笑咱们。"
"随便外人怎么笑话!要名声有什么用?荣华富贵才是实在的。"丫鬟殷勤伺候,一心想彻底远离青楼,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田素素深感赞同,"那,我今晚再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