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然天成。
这在帝辛眼里, 是一种并不大高明、甚至些许牵强的诡辩。但放到其他人的眼里, 却又好似合情合理,是个理所当然的答案。
“那明伥兄总该说说这诗写的是个什么意思。总不会这诗出自明伥兄之手, 明伥兄却连自己写诗时心中所想也说不出来吧”
有了先前那一问, 帝辛笃定了张明伥回答不出来。
他做事, 向来不喜欢给敌人留下任何余地。但凡可以, 抓住一痛点,便总爱一击致命。
于是,情况就变成张明伥瞪着帝辛, 眼里泛着血丝,哪还有半点先前的志得意满
偏生他此时还只小有名气,并无后期盛名远扬后的诸多拥泵, 面对着帝辛提出的致命一问, 他即便是心生退意,也竟落入了不得不答、进退两难的困境。
“我、这、我写这诗,心里想着的是这诗会的盛况诸位才子佳人同会一堂”
张明伥吞吞吐吐地掰扯着,原本只求自己说得不那样离谱,马马虎虎地混过这一关, 硬着头皮也想要说下去的,却见隔着人影重重,帝辛一个眼神瞥来, 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真是见鬼
后槽牙一阵发痒,张明伥脸色发青,怎么也想不明白“谢华宸”为什么隔这样远, 眼神还这样有穿透力,只能怀着一种前途快要被人横空斩断的愤恨之情,遥遥回望。
“看来明伥兄是自己也说不明白这诗是如何得来的了。”
实际上不需要帝辛开口,在场的人不是傻子,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些弯弯道道来。
怕是这诗的来处还是一个未知,到底是那张明伥从哪偷来的,也都还不好说。
张明伥在太学的时候就爱惯了出风头,下过许多人的面子,踩着诸多世家子弟和才名远扬的同窗来扬自己的名声。此时,这隐隐的猜测一出,在场诸人再向他望去的眼神,便成了明晃晃地鄙夷。
不管是世家子弟,还是寒门才子书生,没人喜欢一个会去剽窃别人作品的人。
出自世家的人,嫌张明伥这种手段太过肮脏和下三滥、上不得台面。出自寒门的人,则是嫌他断了被剽窃的人的前程,落了他们寒门书生的清高和傲骨。
“看来华宸是对这诗的出处产生质疑了”
宣郡王不咸不淡地往那张明伥的方向瞥去一眼,重新落座,侧首应和着帝辛的话,顺势问了这样一句,不仅不觉得自己诗会上出了这么一桩丑闻是件坏事,反倒心情愉悦了许多。
看诗如看人。
他便说,那样张狂得只剩下虚势的人,怎么可能会写出这样的诗来。
“想来明伥兄也是说不出来的,”
似是在接着自己的话,又像是在回答宣郡王的话,帝辛低了低头,“更早些的时候,华宸同一众好友外出游马踏春,心之所及,也作了一诗,回家写下,不巧,恰好正是这首东风。”
文也许会有相似,但诗哪里来得一模一样
帝辛嘴上说着“不巧”和“恰好”,但他话才刚刚一落,包括张明伥本人在内,所有人都没忍住瞪大了眼睛。
“华宸小子,你是说张明伥他这是偷的你的诗”
宣郡王吹胡子瞪眼,没搞清张明伥是哪来的狗胆,去偷谢家华玉公子的诗,他另一边的苏云璋则更甚,直接拍着桌子就气冲冲地站了起来
“张明伥,你还要不要脸”
一手指着张明伥,只想冲上去把人给打趴下。
“不、不可能”
张明伥慌了,“你、你凭什么说这首诗是你的我怎么知道你不是看着这诗好,想要趁着大家都怀疑我,就把我的诗据为己有”
哪怕明知“华玉公子”此时的地位,是自己决计不可能撼动的,哪怕明知相比于自己而言,大家更愿意相信“谢华宸”,但张明伥还是进行了反驳。
他唯一的依仗,是他那点微薄的记忆
就像知道谢华宸是著名的浪漫主义诗人一样,他还知道,谢华宸在诗坛上大放异彩,是随着他仕途上的青云直上一道开始的。
谢华宸的诸多代表作,都是他入仕后所作。
这是后世最基本的文学常识。
如果不是确认这一点,他又怎么敢在“谢华宸”本人面前,剽窃这一首东风
张明伥有点慌乱、面露狐疑,却还是勉强稳住了心神。
事实上,他记得没错。
这首东风,在原本的历史上,的确是成于谢华宸入仕后。这诗是谢华宸在参加皇家饮宴时,与少帝月夜共游后,应少帝所邀而作。
至少原身此年春日游马而归,只是得了一两佳句,暂且记下,并不如帝辛所说,已然成诗。
然而,不论这首诗在这个时候是否已成,都应该是属于原本的谢华宸的。
张明伥语气理直气壮,仿佛不是他剽窃了谢华宸的东风,而是“谢华宸”真的意图将他的诗据为己有。
帝辛对张明伥的理直气壮感到惊奇,却到底还是顾忌着原身的名声,不肯让这位“华玉公子”沾上半点污名
“天子开恩科,三年一春闱。世人皆知,谢家儿郎俱以恩科入仕,别无二样。来年便是春闱,我写这诗时,不过是由当时的春景,念及了来年的风光,希望届时可以不堕谢氏之名,可以金榜题名罢了。”
张明伥脸上瞬间一阵青、一阵白。
一时间,竟自己也有点模糊起来,搞不清是否是自己搞错了。
他解答不了的含义,现在,帝辛代替谢华宸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