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诗作词, 看的是灵感和才华。
一刻钟, 对心中早有佳作,直接挥毫、径自落笔成诗的才子来说, 有些太长。对那些心中毫无头绪, 磕磕绊绊也难得一言一语的人来说, 却又有些太短。
这清雅阁场中诸人, 多是落笔。其中大多是没了灵感、索性弃笔放弃,少数却是早已胸有成竹,心中所想尽书于纸上。
按道理来说, 一般的诗会里,能写出诗的,早早就能写出来了, 没哪个会生生拖到限制时间结束的最后一瞬。
可张明伥不同。
他爱极了出风头, 别人写诗的时候,他喝酒。待得别人都写完了,人人停笔,他方才悠悠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非等到象征着一刻钟的香燃到最后一厘,这才大挥衣袖, 引去诸多目光,执笔蘸墨。
“咦那小子是谁”
宣郡王同被吸引了目光,随口问了一句, 却又只是草草瞄了一眼,便不等身边的侍从打听了回来禀报,兴趣缺缺地收回了心神。
那张明伥与他后世的容貌一般无二, 委实是长得太普通了一些。
若说现在的他与后世的他有什么不同,那大概是他身上爆发着的那股子前所未有的自信心,和那不将其他一众“古人”放在眼底的狂傲。
好比那孙大圣,帝辛自问是喜欢极了桀骜不驯的人的。因为他自己打心底里也承认他是那样的人。
可看着这眼高于顶的张明伥
帝辛拧眉,身体上一阵酥酥麻麻的,心里只觉得浑身不适。
一个人可以狂,也可以傲,但那样的狂傲,是应该和那个人本身的本领相得益彰的。
好比孙悟空,好比小白龙,也好比他自己。
可张明伥又有哪里是能够远超旁人,值得他狂、值得他傲的
他所能仰仗的所有,也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从旁人手里偷来的。
如果非要说还有什么是帝辛能够同普通人找到极大共鸣的,那大概便是他和所有人一样,都只认可真材实料的本领。
而张明伥所拥有的,恰好不是。
一个普通的诗人,一生能拥有几首千古流传的绝唱
若非出自世家贵族,一首能够流传千古的诗,其实就足够给一个读书人带来一个天下皆知的名声了。
纵然仕途不顺心,但总有像宣郡王一样耽于享受、喜好附庸风雅的权贵,乐意重金求一诗。
张明伥这一偷,绝的哪只是人家千古的名声更还有人家生存于世的饭碗啊
“主子,时间到了,诸位才子都已落笔,主子可还要像以前一样,先统统收上来,再一一进行赏评”
帝辛失神间,最后一厘香落,宣郡王身边的侍从不敢逾矩直接叫人收了书生们身前的纸张,只躬身在一旁,等待宣郡王的示意。
“唔”
宣郡王沉吟了一会儿,正待让那侍从还按以往一样办事,便见苏云璋忽然伸过了头来,一脸狐狸样地笑着,眼里全是不怀好意
“郡王不如先收了张明伥的诗过来看看”
帝辛和宣郡王同时一怔
帝辛看着苏云璋那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倒是大概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不攻心计,又不像自己五感皆慧,看不见张明伥那故作淡定的面容下,几乎写在面上的得意和猖狂,仅仅只是看着张明伥那么晚才动笔,就以为张明伥没写出什么好诗,是在最后关头寥寥胡扯了一通,于是干脆就想让张明伥出出丑,替自己这“表哥”出口气。
若自己这遭没来,怕是苏云璋又给张明伥送了一个大出风头的机会。
帝辛愣了一下,再回神的时候,便听见身边的宣郡王在问
“张明伥是谁”
“喏,不就是那儿。”
苏云璋出身世家,身份尊贵,本来就嚣张惯了,更何况他此时觉得,那张明伥打了表哥还不道歉,全然是在冒犯世家权贵的尊严,于是也不屑得在张明伥面前遮掩自己的恶意,伸着手就往张明伥的位置指了一下。
指完,还不忘挑衅地冲他挑了挑嘴角。
“哦,是刚刚那人啊。”
宣郡王点了点头,其实也不在乎先看谁的诗,于是就应了他“忘年交”的要求,随口吩咐身边的侍从一声,冲着张明伥的方向,极其随意地扬了扬下巴,“你去把张明伥写的诗拿过来,然后让人去把其他人的统一收上来。”
“是。”
那侍从躬身。
等到他走到张明伥面前,从张明伥身前的放桌上取过纸张的时候,帝辛刻意分神去看了一眼张明伥,只见张明伥的身上,有一种仿佛此番诗会的魁首舍他其谁的志得意满。
他将写上了诗句的纸张交予到侍从手里后,帝辛敏锐地察觉到他目光瞥来的痕迹,于是早他一步敛下了眼来,只凭着两人目光交错前的最后一眼,去揣测他眼里的含义
一种,秘而不宣的刺激、喜悦和猖狂。
瞬时恍然,隐隐的,帝辛有了眸中猜想。
侍从的动作很快,毫不拖泥带水。从张明伥那里取过了写着诗的纸,便很快将纸拿回来交到了宣郡王的手里。
“来,华宸小子,咱们一起看,你来帮本王品品。”
宣郡王将纸张放在桌面上铺平。
眼见着帝辛还没动,苏云璋就先把头凑过来,挡住了自己的视线,鼓着眼睛就往苏云璋的脑袋上拍了一拍,“你这臭小子,到底是你先看还是本王先看”
“嘿嘿,那当然是郡王先看了”
苏云璋缩了缩脖子,讨好着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