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克已经把金莉的伤口处理妥当,头上罩了一个网帽,配上她的埃及艳后发型,像足了网兜西瓜。只有依然牢牢绑着的手脚没有掩饰她人质的身份。
aj和图图仍旧被当小朋友对待,留在门外把风。其实都是自家地盘,何至于看守,工人大部分下工回家,值夜人的宿舍在池塘的另一侧,靠近游征小院这边有人在不必巡逻,加之四处都是摄像头,一般而言不会有外来者。“把风”不过是不想她们参与的遮羞布。
戴克给金莉清创时,图图就问aj那女的是谁,毕竟她是今晚唯一没参与外出行动的人。
aj支吾片刻,隐去跟随过金莉一事,含糊总结:“是道上一个非常恶毒的女魔头之一。”
图图不悦,“你当我小孩子啊,还给我讲童话故事里的老妖婆。”
“差不多一回事。”aj举头望月,回想起往日辛酸,金莉一伙连他名字都记不清,当他无名草芥,需要时薅一薅,嫌碍事时弃之如敝履。虽然在游征这边也没机会参与核心任务,他也无当将军之志,只要他们不舍弃他这个小兵,他已心满意足。“反正不是什么好人,多揍几拳没关系。”
图图不可置信地问:“你就一点也不好奇”
aj俏皮笑笑,“知得少,没烦恼。”
他的乐观让人不可思议,图图薅起一根茅草,一小段一小段地揪下丢掉。
aj没话找话,“你说这池塘里有鱼吗,我们怂恿戴叔明天给烧条鱼来吃”
图图兴致寡然坐到路边一块大石上,石面不算太粗糙,高度合适,看来就是特意搬来当凳子的石墩。
aj一时找不到其他话题,尴尬地又拣石头打水漂。
仓库里。
拴在柱子旁的女人耷拉着脑袋,仿佛怨恨的力气已耗尽,吝啬于再多瞧绑匪一眼。
甘砂和游征两个后到者居高临下盯着她,交换一个询问的眼神。甘砂首先弃权,“你们问吧,她恨着我呢,估计什么也不肯说。”
旁边有条长板凳,甘砂手指揩了下,没有灰尘,估计戴克看守姚仙芝时坐过。她在那坐下,从三人站位形成的豁口里瞧被缚的女人。
三个男人无声计议,白俊飞慵懒地耸耸肩,戴克看向游征一锤定音,“你问吧。”
“抬起头。”游征当仁不让地命令,金莉当然不会乖乖听命,像被风吹歪脑袋的稻草人,颓败而死气。他跨前一步,拐杖底端挑起金莉下颌,迫使她抬头。
金莉厌嫌甩头,避开那根铁棍。倒是没再低头,目光仇视如刀,在他身上千刀万剐。
游征问:“谁派你来追杀我们的”
“哼!”
意料中的回应,游征本就不期待她能口吐真言,只能旁敲侧击,从她反应里推出谜底,这是最好的预想。当下也不恼,游征换个问题:“既然你自己的事不肯说,那我问别人的总成了吧。你认不认识蓝雪峰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
一如预期的沉默。
游征略加重语气,说:“金姐,是吧我可丑话先放在前面。”他指指戴克,“今晚他能给你脑袋砸开花又合上,一会还能再来一次。”
戴克低低哼声,极尽不屑,抱臂冷眼接过话头,“直到药品用完。这天气猪肉放一天都会馊,更何况是流血的猪头肉。”
三人默契配合的威胁以白俊飞的狞笑腿推上高潮。
金莉剧烈喘息,死亡大概是没有绝望之人的共有恐惧。眸色如发色一样黑,就是这浓稠的颜色,让她眼里的恨意显得更嚣张。
“雪佛兰啊,谁不知道他是余瑛走狗。”吟诗的语调,轻蔑的尾音,“恐怕不止是走狗,说不定还是男宠哈哈哈……”
对一个女人最大言语恶意莫过于荡-妇羞辱,甘砂的反感一时间压过撬开蚌精的喜悦。
“雪佛兰,雪峰蓝,蓝雪峰。”白俊飞绕口令似的琢磨诨号玄机,破案后微微一笑。
原以为金莉惜字如金,得上酷刑才能撬开她的嘴,没想一开口就掀人老底,但这回答像天上掉馅饼,让人怀疑其真实性。游征没表现出相信与否,只是稍稍蹙眉。
“如果蓝雪峰真的是余瑛的走狗,他追杀我理所当然,但你又是为谁卖命可别告诉我你只为了那二三十万暗花,你的名头我还是听过,你能打,有谋略,不至于这么点没出息的追求。”
甘砂豁然抬眼,想瞧清这人说话时的表情,究竟有几分真诚,几分恭维。可惜游征只留给她一侧面,勉强看清鼻子笔挺的剪影而已。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金莉自嘲道,“钱这种东西,从来都不会嫌多。”
“这我倒是同意。”游征说,“你和蓝雪峰总是一前一后出现,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跟上。说是前后夹攻,可这‘前后’隔的时间超出战略范围,明明你们俩如果同时上,效果会更加好。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俩是竞争关系,至于是否为同一个人卖命,这不好说。”
似乎游征刚才听上去极为真诚的夸奖起了作用,金莉状态稍显平和。
“我低估你了,看来你也不是一个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悍匪。”
肘拐成了他的教鞭,游征轻敲脚边水泥地板。
“多谢夸奖,但你可别想着我刚才说过的话是开玩笑。”游征敛起那点悠哉悠哉的神色,肘拐忽然抬起,探到她网帽凸起的纱布处,转头问戴克:“‘敲门砖’是这里吧,你说我再敲下去,你得花多久修复”
戴克冷冷一笑,“你敲的凭什么要我帮你收拾残局”
游征想了想,“也对,不过可惜了,我只做过杀鸡宰鸭的粗活,缝缝补补怕是做不来。所以你……”
拐杖底端颤颤悠悠,在金莉头顶将落未落,一滴明显的汗珠从她太阳穴滑下,混着血的淡红,坠到的她下巴处。
甘砂在旁等好戏。这些男人表现的言语恶劣让她开眼,原来先前游征待她算体贴有加,任她打骂,也只笑嘻嘻打太极,至于此等威胁,那是断然没有。不知笃定她于他无害,还是性格如此。
但奇怪的是,甘砂有种坚定的直觉,游征不过是吓唬人,不会真动手。
金莉咬牙切齿,眼珠子上吊,提防那根拐杖底端,她已经感到伤口发麻――
拐杖底端隔着网帽,点到纱布上。
游征发出最后警告:“说不说,你上面是谁”
金莉还在死咬牙关,固执让她两腮肌肉绷紧。
游征倏然回头,冲着甘砂这边,“喂,她上次打你哪了,你要不要报仇”
视线相接的一瞬,如拨云见日,甘砂刚才的疑惑有了答案。
这个人本性就如此,他对待异性称得上君子,哪怕对方是他的敌手。所以甘砂与他第一回交锋,明面上是他无意冒犯她,实则甘砂卑劣地利用他这个“弱点”,逼迫他缴械。所以现在哪怕言语再恶劣,也不显猥琐之态,甘砂笃定,那根拐杖不会落下,起码不会由他挥出。
处理金莉,现场甘砂最为合适,没有性别相异造成的不对等,悬殊的只有人质与绑匪的关系。
甘砂起身,蹲到金莉身边,跪坐地上的她头发凌乱,衣服污浊,像一滩烂泥上支起一根腐朽的木桩,起头令她生疑的那股香味已被药水味和汗味掩盖,定格下的只有甘砂自己的记忆。
“在聚落镇时候,你打我哪了,我有点记不清了,你帮我回忆一下。”
金莉双目瞠红,刚才在游征面前维系的平和表面被甘砂目光击碎,狰狞尽显。
“我要是出点什么差池,余瑛死也不会放过你,你们就等着受死――”
啪――!
甘砂左手掴了她一巴掌。
嘶。
白俊飞倒抽冷气,替金莉配音叫疼。
“狗diǎo――”
啪――!
又是一下,阻断污言秽语。
甘砂平静地说:“上次你用右手打我,我现在只能用左手,打你两巴掌,算还回来了。好了,两不相欠。――你们想问什么可以继续了,不用再捎上我。”
游征回味金莉情急之下的叫喊,“也就是说,你跟蓝雪峰其实是同门相斗”
金莉似乎受尽委屈,倚着柱子精疲力尽合上眼,嘴巴抿得像上了胶水。
白俊飞出主意,“来桶水她醒醒神”
“悠着点。”戴克留意游征和甘砂表情后说,“伤口在脑袋,天热容易发炎。到时候出人命咱吃不了得兜着走。”
甘砂已经起来往外走,游征略一踟蹰跟上。戴克会意,把白俊飞拉一旁商量今晚守夜看人如何安排。
池塘边的图图和aj听闻开门动静,立刻迎上来。
“姐――”图图叫她,甘砂先望了眼游征,后者看穿了她的欲言又止,会意说:“我们进屋里说,这里蚊虫多。”
甘砂拐了下图图胳膊,“今晚你先睡,我还有点事,没那么快上去。”
图图心脏突突跳,越想越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全堵在嗓子眼,又有口难言,最终只憋出低落的一声哦。
四人两前两后沿着机耕道返回院子,步履匆匆,甘砂没留心图图的异样。
aj和图图上楼,游征把甘砂引向一楼厨房,掩上门。
“你怎么看金莉的话”游征在餐桌旁落座,舒缓患肢。
甘砂也在他旁边坐下,左手指着额角,手肘搭在餐桌上。
“你怎么每次都想空手套白狼,问之前好歹先表个态度。”
疲累让她又暴躁起来,语气很冲,或许也跟眼前这个人有关,她张牙舞爪发泄情绪,游征总是默默全单照收。话出口甘砂又后悔,她是在糟蹋他的好脾气啊。
她矛盾地咬咬下唇。
坐得近,对方每个细微的表情都被放大、收罗眼里,游征大概故意撇开眼,给她点自由释放脸部情绪的空间。
她悄悄叹了口气。
游征分析道:“一个人能轻而易举交代对方想获知的情报,只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所供出的情报跟自己无关,属于别人的信息,对自己无害或有利;二是,情报是假的。”
甘砂替他连线,“蓝雪峰部分应该属于第一种,他向谁效命对金莉无害;而金莉拐弯抹角透露余瑛会为自己报仇,这部分是假的”
“这其中必然有一个伪命题。”游征食指点着餐桌,“如果两人上面都是余瑛,那 ‘蓝雪峰为余瑛’效命对金莉来说就不是无关情报,再怎么内讧,抵御外敌时蓝雪峰和金莉都应该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至于为了内斗而乱了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