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ni在出城的国道上平稳行驶。
甘砂中途用封口胶把金莉嘴巴粘上,把不屈而不堪入耳的咒骂封起来,眼睛也用布条遮挡,和姚仙芝同一待遇。
右肩上的伤口让她每一个动作都伤筋动骨,在金莉身上磨蹭许久,两人几乎黏一块。刚才扭送金莉时,甘砂就觉察到她身上一股特别的气味,混杂在血腥味里隐隐约约。这会借机嗅探,离得近了,血腥味更加冲鼻,但依旧掩盖不住那股似曾相识的味道。
那应是属于男士香水的味道,不知为何出现在这个女人身上……
推测到可怕又合理的可能性,甘砂忘了疼痛,靠在椅背上陷入沉思,侧脸在路边灯光的移动中忽明忽暗,伤口也显示出时红时黑的可怖效果。
aj从脚下捞起一个迷你药箱,从座椅中间递过去,问:“姐,需要么”
连叫两声,那边才有回应。
甘砂把药箱抱腿上打开,最上面是一袋开封的口罩,底下是清创用品。她找了块药棉倒了些消毒液,伤处都在右胳膊,手肘那处可能残留玻璃碎屑,她不敢妄动。肩膀上的血液差不多凝固,冰凉液体敷上去的瞬间,安全带绷紧,整个人痉挛似的挺了挺,复又砸向靠背,嘶出一声。
aj一直探头瞧着,眉头跟着蹙到一块,像咽下黄连,战战兢兢问:“姐,你还好吧……”
就连游征,也下意识从后视镜觑了她一眼。狭长的镜框和口罩上沿括出他英挺眉眼,匆匆一瞥,看不出深意。
甘砂冷声道:“死不了。”
逞强给她罩上一个坚硬外壳,自我麻木让疼痛似乎有所减轻。
甘砂潦草把血迹抹去大半,绽裂性伤口清晰露出来,如一道湿润的血鞭。本想再检查手肘伤口,但光线不足,甘砂只好暂时作罢。
甘砂眼角余光晃到旁边人脸上,金莉自己虽也挂彩,但甘砂狼狈的样子仍叫她幸灾乐祸。甘砂拿金莉撒气,踢她小腿一脚,恶狠狠骂:“一会有你好受!”
车内血腥味甚重,游征开了对角线的车窗通风。车子驶近进出城的交通要塞,这个时间点三岔路口前竟然塞起车,远远似乎看到红蓝交替的灯光。
aj轻讶出声,甘砂闻声前望,是警察设卡没跑了,不知是查什么。
车速降下,直至停止,游征低声骂了一句,“老子最讨厌警察了。”
甘砂说不出的恼火,分不清因为字面意思,还是担心游征遇上麻烦。
“让你好好在家呆着不听!”
甘砂的火气也助长了游征的烦躁,边解安全带边说:“现在骂什么都没用了姐。――aj,换个位。”口罩后的声音让人听出窒息的低落。
aj配合地解安全带,只见游征扒着车顶和后视镜,将身体从座位上最大程度地提起来,腹部往挡风玻璃方向收。aj身材相对瘦削,灵活地钻进游征与座位间的缝隙里,再搭把手把游征托往副驾座。
默契让作案时间压缩到短短十秒,在这须臾里,甘砂也从药箱抽出一只医用口罩,给金莉戴上,完整挡去封口胶痕迹,最后掀开眼罩。
甘砂艰难地把她脑袋勾到自己左肩,被扮作依人小鸟的口罩金莉看上去像又一名虚弱病人。
“敢乱出声你就死定了。”
aj重新发动车子,缀着前车尾巴,龟速移动。
警灯越来越近,红蓝两道光几乎能扫到脸上。aj探头出窗张望,片刻后回来报信,稍稍松一口气:“是查酒驾。”
游征耷拉脑袋,一副重症病人垂头丧气。
前车顺利通过,一名穿荧光马甲交警挥停他们。
整辆车空气似乎随着车速下降而压缩至窒息程度,除金莉以外三人屏气凝神。
另一名交警欠身凑上前,朝aj伸出测试仪,用公式化平板的语气说:“吹口气。”
aj深深吸气,嘬嘴夸张地吐出长长一口,谦恭地问:“可以吗”
滴滴长鸣后,交警看着测试仪绿光显示屏,做了一个放行的手势。
“谢谢啊。”aj略略点头抬手,扶回方向盘准备前行。
就在此时,前头挥停车辆的交警走过来,“哎,等等――”
咚咚咚,所有人心跳似乎叠加到一块,在耳膜上共振。
“……嗯”aj虚弱地飘出一个音,强装无辜望着他们,两手死抓方向盘像当做救命稻草。
“淡定。”游征低声给他鼓劲,仍然盯着自己膝头。
“臃u定啊。”aj用口型不动,含糊哀叹。
前头交警凑上来,也许是长时间站岗,声音透着疲惫与不耐,“你这车大灯都坏了还上路跑啊,这样很危险的知不知道”
aj后颈一片晶亮凉汗,此刻得以片刻松懈,说:“前面就到点了,赶着去修呢,我们家开修车店的,回去修,嗯……”
交警不与他废话,掏出粉红罚单本到车头瞄了眼车牌,刷刷开了一张单,“算违章处理,扣三分,罚款三百。”
aj下意识看了即将被割肉的车主一眼,后者依旧睡着般低垂脑袋。他接过粉红罚单,又谢了一遍,才用压抑的慢速度开出荧光马甲的视线范围。
三人同时松了口气,逃离危险的人急需发泄口宣泄一腔愤懑。
aj死踩油门,mini在行车稀少的国道上飞飚。游征掀开头巾,头发如风动麦浪,依次回复原位,他把口罩扯到下巴下透气。
把金莉的束缚复原后,一滴汗水渗进甘砂的伤口,丝丝涩疼刺醒人的神经,深呼吸后她开始兴师问罪。
“让你好好在家呆着,你没事跑出来瞎晃干啥!”她踢了一脚副驾座椅背,“刚才要是他们多一心眼,让你扯下口罩检查,你就死定了知不知道!”
游征转头,椅背挡住他一边视线,但挡不住甘砂汹汹气势。他得承认她逻辑没毛病,也后怕地愣了一下,自知理亏地赌气又坐回去。
“还有啊,你就这么一辆车么,去过现场还敢开出来招摇,怕警察来得不够快么。”
游征这回没转头,应道:“mini现在是烂大街的车,别说监控上没有,就算有也没人能够大海捞针找出来。不过现在没这个问题了,这次回去就能自动报废,光荣退役,因为谁啊”
甘砂刚才语气冲,游征也没态度,双方怒火本来只是扭捏燃着小小的火苗,如今吵嘴之后彻底引爆。甘砂漠然道:“我求你来了”
游征往车门拍了一掌,再开口,却是冲aj说:“aj,停车。”
aj心里哀嚎,上辈子造了哪门子的孽,又做了这对大小姐大少爷的夹心饼。
“……哥,不太好吧。”
“停车!”
甘砂和游征异口同声。
aj被这对冤家的吼叫吓得肩膀颤了颤,但也仅是颤了下,两手仍稳稳钳住方向盘,车速不降反升。
“让你停车没听到吗!”
又是微妙的同步,一字不差,一声不慢。
aj忍俊不禁,减缓车速,防止车飘起来,当和事佬道:“姐,哥,你看你俩多有默契啊,还有什么好吵呢。要吵回家再吵,俗话说床头吵――”
嘴巴立刻刹车,紧抿起来,目视前方,为自己的失言收拾残局:“总之,有话好好说,吵架伤感情嘛――”欲盖弥彰补充,“我是说,革命友谊。”
aj人虽看着幼稚不着调,关键时刻却还挺靠谱,话糙理不糙。
甘砂不说心累,起码肢体大半是麻木的,在此看似和局实则僵局的尴尬里,她转头望向窗外连绵倒退的山岭。
他们已经出城了。
游征也不再说话,摁下车窗,夜风掀起他的刘海,露出饱满的额头和平整的发际线。
“十里鸭场”的铁门被图图拉开,mini开进去不久,长安之星也跟着尾巴进来。
图图上锁后,先跑到mini那边,甘砂一身血迹惊得她脚步一滞。
甘砂挤出一个苦笑,反倒安慰她,“大部分不是我的。”
另一血人被戴克和白俊飞架出来,甘砂和戴克对视一眼,后者识趣道:“我给人开的瓢,当然也得我来关上。――小白,你把药箱给我拿到仓库下面。”忽然扫了一眼游征,“也别全带完,留点给他们用。”
如昨晚一般,戴克熟练地用推车把人搬运下仓库。
甘砂自行进屋,高跟鞋穿久了有点累,一楼不设更换的拖鞋,想赤脚又不好意思蹬开,她坐到沙发上。
后边跟着游征,碍于刚才龃龉,两人王不见王,他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里,侧对着她,挨着靠枕,一条腿不羁地架扶手上。
等白俊飞提着一个微波炉大小的药箱进来,甘砂才问:“有镊子之类的东西吗”
“正要留给你们呢。”
白俊飞和戴克一样,默认把两人划到一块。甘砂忍着没拿眼角余光觑另外那位。
“脱脂棉、消毒水、纱布……”白俊飞一样样把可能需要的理出齐整的一套,依次摆放茶几上,“还有你们要的镊子。齐全了吧,剩下的我拿下去给老克。”
白俊飞临走前顺便把刚挤到门口的aj也拐上,与他耳语:“赶紧走,别当电灯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