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溪照虽然不明白魏怀泽为何要搭救杨显祖, 一旁的韩奉先倒是立即心领神会。
百年前,祖师爷柳淳风在成亲当日当众自刎飞升, 之后朱灵乐长公主便被圣始皇朱子修, 二次指婚给“乱世三君子”之一的韩阳明太傅。
作为灵乐长公主和韩老太傅的嫡孙, 韩奉先也算是个皇亲国戚。
而且当今朝廷中大多数的文官,都是韩老太傅的得意门生,要论在朝中的势利, 应天韩家还远胜于武将威远侯杨昔。
但杨显祖背后还有他的表兄太子爷,和大姑母杨皇后做靠山, 若是他今日真的公然被吊死在应天书院, 于公于私对韩家都极为不利。
魏怀泽明面上救下了杨显祖, 实际也为韩家和应天书院免去了一条祸事, 更是保住了柳溪照一条小命。
韩奉先轻声说道:“还是怀泽兄深思熟虑, 方才我一时昏了头了。”
柳溪照仍是不忿:“世子爷, 像这种草菅人命色胆包天之人, 你就该让我了结他!”
吊在半空中的杨显祖应声落地, 若是方才再耽搁半晌, 他必定一命呜呼去见阎王爷了。
他坐在地上干咳了片晌,尔后大口喘着气, 面上仍有些惊魂未定。
片刻后他将脖子上的绳索解下撑地爬起,踉跄行至魏怀泽身前,说道:“我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居然敢谋害我, 原来是你这野种放狗咬人啊”
“你这张嘴最好放干净些!”韩奉先高声怒道“如今魏兄乃是梁王世子, 将来世袭王爵,可比你这世袭侯爵高上不少,小侯爷还是莫要逞一时之快,免得将来俯首于人徒增难堪!”
“世袭王爵又如何?是王是狗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将来我那太子表兄登上王位,我倒要看看他这个世袭王爷当不当的成!”
“再说了,若不是我那小姑母肚子不争气,嫁给魏诚这十几年一无所出,这个梁王世子轮得到他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
“来路不明野种…”
这几个字像利刃般划过柳溪照的左胸膛,她一个三教九流出身的泼皮无赖,在明溪镇被人指指点点戳着脊梁骨骂了十五年,尚且如鲠在喉有苦难言。
无法想象,一向心比天高的魏怀泽被人当面如此羞辱,此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但她不知,这样难听的话魏怀泽已听了整整十八年。
韩奉先与柳溪照同时看向一言不发的魏怀泽,却见他脸上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眼中闪过一团黑影,尔后背过身说道:“热闹看够了,走吧柳侍卫”
见他要走,杨显祖立即快步上前阻拦:“看在梁王妃也是我姑母的面子上,我今日可以放你一马,但这个小侍卫必须留下!”
语罢他意味深长看了一眼魏怀泽身旁的柳溪照。
魏怀泽立即挡在了她身前,将二人隔开。
半晌后,他看了一眼杨显祖布满红色勒痕的脖子,沉声道:“难道小侯爷方才还不过瘾,又想尝尝被吊起来的滋味?”
“你敢!”
杨显祖语气虽强硬,却不自觉向后退开了两步。
应天书院向来只许每个学子带一名随身侍从,杨显祖带进书院的侍从方才已被他自己凌虐致死,其他侯府侍卫都留在滇城中待命,此时远水解不了近火。
他才吃过柳溪照的亏,心知此人深藏不露绝非寻常的侍卫随从。
而魏怀泽和韩阳明这两人,不止是当今最有权势的皇亲贵胄,一个背后有虎狼之师滇城军,另一个则掌握满朝文官。
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若是这三人真的把心一横,在应天书院对他下狠手,待远在岭南的威远侯和京师的东宫太子收到消息,也只有来给他收尸报仇的份。
敌众我寡,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任他再嚣张跋扈,也知眼下绝非硬碰硬的好时机。
魏怀泽见他没做声,轻哼一声道:“小侯爷好好养伤,我们就不打扰了”
言毕他双手负于身后,领着柳溪照徐徐走出了院子。
韩奉先留下察看了一番树下已冰凉坚硬的侍从尸身,无奈地叹了口气,尔后唤进了韩府家仆,命他们抬下去好好收殓安葬。
柳溪照今日差些闯下弥天大祸,主仆二人出了廊房西院,魏怀泽刚准备要训斥她几句,却见院外围了不少应天书院的学子。
方才柳溪照与杨显祖在院内过招时,恰巧有几个学子经过,那些人便躲在院外看起了热闹,没承想围观者越来越多,几乎把整个应天书院的学子都给招了来。
这些学子多半是官宦子弟,除此外也是商贾世家出身,即使在外头高人一等,在书院还是没少受杨显祖这个侯门二世祖的欺压。
平日大家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留心得罪了杨小侯爷会小命不保,没想到居然有人不畏强权敢迎难而上,还差一点将那二世祖吊死在院内。
见这青衣少年毫发无伤从院内走出,围观者中有不少都对她刮目相看,但也有不少人觉得她今日是引火烧身自掘坟墓,即便今日不死也只是多活几日罢了。
柳溪照今日可谓是出尽了风头,却也应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句话。
魏怀泽扫顾四周,正声警告:“今日之事若有人胆敢传扬出去,这应天书院和滇城便再也容不下他,听明白了吗?”
世子爷平时待人总是一脸和气,众人见他突然如此疾言厉色,都暗暗捏了把,异口同声道:“遵命!”
围观者渐渐散去,侍从雅正便领着柳溪照主仆二人继续往廊房东院走去。
行至东院末端,雅正推开一间房门恭敬道:“此处便是柳公子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