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苦餐之前是忆苦大会。
忆苦大会由大队长方福生主持,他手上举着平常叫上工下工的喇叭,一上来就扯开嗓子说道,“又到咱们年中的忆苦大会,老规矩,首先先由我来说说咱们大队上半年的一个生产情况。”双车大队的忆苦大会,一般一年三次,开春一次、年中一次、年终一次。
“咱们大队总共1213人,共有耕地1500多亩,其中水田873亩,旱地643亩。水田都拿来种水稻,旱地三分之二种地瓜,三分之一种玉米。比较去年下半年,三种农作物的亩产量各自又都增长了二十到三十不等的斤数,想来咱们大队的粮食总产量又排在整个公社的前面。咱们每年认真侍弄庄稼,求的无非就是‘丰收’两字,一直以来咱们大队在这块都做得很好。我希望接下来,咱们能继续再接再厉,继续保持年年增长的势头,当个典型的生产大队,这样往后咱们申请各种福利,名额才会更多,大家的日子也才会更好过。”
方福生当这个生产大队长好多年,组织这样的忆苦大会,早就有相当的经验,非常清楚怎么说话,能叫大家听得热血沸腾。
在这个都指望地里庄稼过日子的年代,丰收意味着日子更好过,方福生这些话挑的都是大家爱听的。所以他这话才落下,底下就纷纷有人附和:
“都是大队长带得好,才叫咱们年年丰收,日子年年好过。”
“跟着大队长好好干,不用担心饿肚子。”
“对,跟着大队长,可以吃香的喝辣的……”
整个空地一千多号人,密密麻麻的,这人一句那人一句,整个场面好生热闹。站在中间桌子上,拿着大喇叭的方福生,居高临下看着下面的人,有个君临天下的感觉。
他喜欢这种被人追捧,享受被人仰望的感觉,空着的手往下压了压,就跟那古代的帝王,叫底下的朝臣稍安勿躁的样子,嘴巴继续对着喇叭说道,“既然我作为你们的大队长,当然要为大家多考虑。我在这里保证,只要大家一如既往努力干,我一定带领大家过上更好的日子。”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大队里有拥护方福生的人,自然也有看不惯他,想把他拉下台的人。见不得他把所有功劳往自己身上捞,那些想拉他下台的人,趁机出声,“你这大队长除了每天吆喝大家上工下工,压根不见你指导大家如何种庄稼,粮食年年增产,都是大家伙的功劳。换句话说,谁当这个生产大队长,咱们大队的粮食都照样能增产,大队长这样把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捞,是不是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有第一个人站出来,紧接着就会有第二个人,“大队长这生产大队长当了五六年了,我觉得应该换换人当,指不定其他人能当得比你更好。”
“对,我也觉得应该换个大队长当。隔壁大队自打去年换新大队长来,虽然庄稼没种得没咱们大队好,但人家副业搞得多,这才半年时间,大队已经有好几千块钱进账。下半年再来个几千块进账,年终分钱的时候,一个人能分到好几百块钱。几百块钱,够一家人好好花上一段时间。人家大队在想着如何让社员挣更多的人,咱们大队却还单纯为亩产增加十几二十斤而高兴,继续这样下去,咱们生产大队很快就没优势了。”
粮食虽然也好,但有粮的同时,又有钱,自然比单纯有粮更好。
方福生往反对声最多的那搓人看过去,眼睛不由眯了起来,“今天是忆苦大会,不是大队换届选举,还请对我有意见的诸位同志,等咱们今晚好好把这忆苦大会开完,再商讨换大队长的事。”
“难得大队长还知道这是忆苦大会,而不是你的个人秀。”这话说得嘲讽,任谁都明白,“人家别的生产大队,每次忆苦大会都是由大队里,那些真正经历过苦的人,或者在大队里正受着苦的人代表发言他们的经历,咱们大队的忆苦大会却经常都是你一个人站在台上,歌功颂德你自己的本事。就拿这点来说,你压根就不配当这个生产大队长。”
“李辉煌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我哪次没有选代表上台发言了?”这李辉煌是双车生产大队另一个大姓李姓的领头人,一直觊觎生产大队长的位置,总是跟他对着干,“我就抛砖引玉先讲几句,要不是你们这些人起哄打断我,那些代表早就该上台了。”
“那你说说看,你都选了哪些代表发言?”
“王阿婆,李月娥,程知青。”
王阿婆的丈夫在解放战争中丢了命,没留下一儿半女,王阿婆就一个人过日子,让她当代表谁也不会有意见,“王阿婆不说,这李月娥和程知青,一个是你家的狗腿子,一个是你家未来的儿媳妇,叫他们上台还不是吹捧你?”
李月娥从来不是个任人欺负的,被李辉煌这样说,当即就给怼回去,“李辉煌你放她娘的狗屁,老娘又不指望方福生养,为什么要当他的狗腿子?”
“要不是被我说中心事,你何必反应这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