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笑道：“没有手就没有拳头，这点不错，但没有眼却非不成所见”，郭芙与公孙绿萼一脸愕然。杨过续道：“你试试问一无眼盲人，问他能看见什么”，郭芙道：“这盲人必说，唯见黑暗，别无他物”。
杨过道：“这就对了，他能见暗呀”，郭芙道：“你强词夺理，见暗怎能算见？”。
杨过道：“有明尘必有相对之暗尘，总属境界，见明是见，见暗云何不是见？问你，无眼的盲人唯见黑暗，与有眼人处于暗室，两者所见的黑暗有区别吗？”，郭芙想了想道：“都是黑暗，没什么区别吧”。
杨过点了点头，道：“没错，那问你，如无眼盲人遇一神医，得安一眼，见眼前种种物相，就叫做眼见吗？”，郭芙生怕答错，努力地转着脑瓜子半响，点头“嗯”了一声。
杨过道：“按照你这种说法，那么若处于暗室的有眼人，忽获灯光，复见眼前种种物相，岂不叫做灯见？若灯能见就不是灯了，况真是灯见，又关人何事？”。
郭芙被搅得一脑浆糊，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公孙绿萼忽道：“我知道了，能见的不是眼睛，必另有一能见的主体”。
杨过与小龙女齐齐望向公孙绿萼，不禁暗暗赞叹。杨过续道：“公孙姑娘好聪明，确是另有一能见的主体”。郭芙恼道：“你们不就绕个弯说我笨嘛”。
杨过笑道：“我怎敢说芙妹笨？一个人真笨，不说也笨呀”，小龙女公孙绿萼忍不住格格娇笑，郭芙更恼，心知嘴上总讨不了好，便硬憋着不说话。
杨过道：“芙妹，你仔细体会我下面的话，灯不能见，它只是起帮助显示物相的功能而已，同理，眼也不能见，眼睛是一种媒介工具，同灯一样显示物相，能见的主体并不是眼睛，只是通过它发挥出能见物相的作用罢了”。
“能见的主体？”，郭芙喃喃道。
杨过道：“不但能见，我们能闻，能知，能觉，乃至能吃能睡，能举能奔，一切所能，都有同一全能的主体，这主体就是真正的自己，何时我们能亲自见证这主体，就是开悟了”。
郭芙一头雾水，不敢搭话，公孙绿萼问道：“这么说来，此主体人人皆有，见证与否有何区别？”。
杨过道：“这区别就大了，譬如两人，各怀无价宝珠，一人知晓，故富贵无极，然另一人则迷而不知，终日行乞，两者无法相比，此万能的主体唯清净至极处方能照见，我们迷而不觉的时候，此主体虽终日都在发挥作用，然皆是纤毫小用，一旦见证则大用无方。应在武学，乃至世间所有技艺，高超处无非一净字而已，故心思杂乱者断不入流，上乘技艺非依清净心不可”。
郭芙忽笑道：“大哥哥，我闭气能力比你强，那是不是可以说我比你清净？”，杨过道：“在水中确是如此，然在他处就未必了，每个人面对不同环境，能得净心的能力不能一概而论”。
小龙女道：“好啦，杨大哥，先讲到这吧，再讲连我也懵了，我们到那边练剑吧，绿萼姐还未学过剑阵，火烧南阳危险万分恐难自保，韩夫人把这么一个大姑娘交给你，你总不能弄丢了呀”。
杨过停下脚步，转头望着公孙绿萼，凝视了半响，直望得公孙绿萼芳心乱跳，郭芙小龙女本想打断这尴尬的局面，然见杨过神色凝重，一时也不知说啥好。忽听杨过道：“南阳守军皆是以一当十的蒙古精锐，别说我，就算是郭伯伯亲自上阵，稍有配合不当，也必全军覆没，公孙姑娘，你一生养尊处优，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何苦于此犯险？”。说罢转头望向郭芙，道：“芙妹，你也是，过几天我遣人送你回襄阳”。
郭芙脸色顿变，她抬头直视了杨过半响，忽泪水哗然而下，嘴唇不停地颤抖，显是内心甚痛，杨过心一酸，正欲劝慰，郭芙一指小龙女，泣道：“这些话怎不见你和姐姐说？难道就姐姐能陪你出生入死，我就不能吗？”。
杨过心更是酸楚，无言以对。小龙女与他这几年的相处，在他身心上落下了太多的痕迹，不知不觉中，已成了生死与共的知己，这次火烧南阳，他确实没有想过让小龙女离开自己的身边。
小龙女内心五味俱陈，她深知郭芙宁死也不可能离开，忙强笑道：“傻妹子，你大哥哥这是担心你呀，杨大哥，你也真是，若你有个什么不测，你家这傻妹还未成婚就开始守寡啦哈，我们先回去吧，杨大哥你好好想想有没其他变数，定个万全之策，不求同生，但求同死，不成功便成仁，黄泉路上好作伴”。
公孙绿萼听得小龙女之言，内心激动莫名，拉出小龙女的右手，把自己的手掌往上一盖，道：“对！不求同生，但求同死！那个谁家的傻妹，还不手把盖上？”，郭芙本哭得梨花带雨，旋即转笑，伸出手掌盖在她俩手掌之上，三人齐齐望向杨过。
杨过一声长叹，迟迟不肯伸手，郭芙等不及，一把抓住杨过的手掌，牵来扣在上面，四人的手掌紧紧地叠在一起……。
注：文中“论见”处取自楞严经十番显见之显见是心。引一首北宋孤山智圆大师的《读楞严经》的诗，供读者欣赏：
案上楞严典，时看浣病愁。
阶闲移短影，窗冷值高秋。
眼病花无果，心狂照失头。
指空期识月，认指更悠悠。
后四句难懂，笔者试试浅译，不当之处望指正。
眼病花无果，心狂照失头。意思是眼睛长时间不眨眼地盯着天空看，由于疲劳的缘故，于本一片清明的天空中妄见许多如花朵般的色彩，愚人以为这些空花是真实的，遂生分别取着。智者则知是自己的眼睛疲劳的缘故，空花本无所有，虚妄不真。意指一切众生本具正确认知事物的能力，然因烦恼蒙蔽故，产生错觉，不得彻见事物的真相。心狂照失头这句亦复如是。
指空期识月，认指更悠悠。譬如一人不知月亮为何物，有人以手指月示之，那人也笨的可以，不循着手所指的方向向上望，只看着手指，误以为手指是月亮了。意指修学不得法。如宗门的参话头，愚人死守一句话，不懂向上一着，照见能念者是谁，也就是这一句话还未说出口，前面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