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若栩与诸位嫔妃还有大臣候在殿外,她望着房檐下那不断飞舞的宫灯,心一点点沉下去。
父皇的身子她知道的再清楚不过,上一世他是在一年后洮阳大乱之时,病重后离她而去的。太医嘱咐父皇需要静养,可惜父皇日日忧心国事,现在边境的战局又这么动荡,他如何能静静休养,这旧疾加之心病,身子就一日一日的垮下去。
徐皇后这些日子一直在里头侍疾,精心照顾着皇帝的饮食,事事亲力亲为,不多几日,人便消瘦不少。
因太医道皇帝不仅需要静养,也不便多见生人,吹了生风不利于病情恢复,加上皇后担心皇上的身体,大部分人都不得进入内室探病,就连国事都交由了太子掌管。
萧昌呈在殿外拜了几拜,对着刚从内室出来的太子道:“老臣有一事禀报陛下,劳请太子殿下通传一声。”
颜黎没有说话,目光沉静地望着脚下的萧昌呈,嘴唇蠕动了几下,垂眼搀扶起他,低声道:“如今陛下病重,一切国事由吾代理,萧大人有什么事情可告知于吾。”
颜若栩听着他们的对话,料想萧昌呈也说不出什么好话,她太了解萧昌呈这种人了,满口仁义,做的却又是自私自利的事情,虚伪了这么多年,只怕自己都骗过了。
在场的大臣们目光都转了过来,乾景帝早已经宣布太子监国,今日萧昌呈却当前要求面见陛下,分明有些驳斥太子的面子,有不信任他的感觉。
萧昌呈起身,捋了捋颚下的胡须,缓缓道:“陆垣蛰去边城已经有些日子了,我儿萧彦臣传过信回来,并不见陆垣蛰的身影,老夫推测,这陆公子怕是怯场了,不然无故消失,人该去了何处呢?我要禀报于陛下。”
这话一说出口,颜若栩立即明白了,萧昌呈此话根本就不是想在御前说,他就是想借太子一番询问,引出此言,他想让在场的诸位官员,都知道直至今日,陆垣蛰不仅在边境没有作为,还失了踪迹。
萧昌呈对“人言可畏”这四个字的研究,果然足够深厚。
四周的大臣们开始切切私语,本来那日陆垣蛰道要凭借一己之力解一城之困时,大部分人都当做一桩笑话来看,初生牛犊不怕虎,只怕那陆长公子还不知道战争的恐怖。
可后来陛下允了他,还封了他宣威将军,加之陆如卿的态度,每每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陆垣蛰,他都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胸有成竹,众人那怀疑的心思便渐渐偃旗息鼓,或许那传言中不羁而狂傲的陆家大公子,真的是个少年英雄呢?
颜黎看向萧昌呈的目光暗藏了一抹冷意。
刚被封为太子之时,朝中有许多反对的声音,道他的身子太过于孱弱,不宜继承大统,还是萧氏为首,一直在暗地里支持他,太子才慢慢站稳脚跟。
也是这个缘故,萧昌呈一直以功臣自居,私下的交往中不拘礼数便罢了,如今当着诸位大臣,未免失礼。
颜若栩将皇兄神色的变化看在眼中,对日后皇兄皇嫂之间失和起了些猜测,难道是因为储位?
萧昌呈细微地抖了抖肩膀,一副得意之色,不仅全然没注意到太子的异样,反而左右四顾,细听身边同僚们谈论的内容。
颜黎沉声开口:“萧大人所言,吾已知晓,会择机转告陛下的。”
无太多人留意这句话,萧昌呈也不过微微颔首,方才太子只是他引出此话的道具,他根本没将太子放在眼中。
咳嗽了几声,太子披上大氅先行离开。
颜若栩目送着皇兄那抹瘦高的背景,渐渐隐没在宫门之外,心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她再也忍不住,跨步走至萧昌呈面前,轻笑道:“萧大人好歹毒的心肠,太医说过皇上需要静养,您还想着面圣告知这些叫皇上忧心的事情,实在是令人心寒。”
在场诸人都看了过来,萧昌呈一时间语塞,他本就没想过要拿这些事情来烦心乾景帝,方才不过是寻找了一个开腔的由头。
愣了冷神,萧昌呈这只老狐狸低头行了一礼:“公主殿下误解老臣了,臣一时情急,为国之心太甚,倒是这些国事,公主殿下不宜染指。”
颜若栩看了萧昌呈一眼,那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实在叫人作呕,“萧大人可真会给人扣高帽子,我担忧皇上的身体,在你的耳朵里就成了染指政事,萧大人,胡言乱语可要不得,今后万万慎重。”
言罢,颜若栩转身走出了宫门,身后的萧昌呈一脸菜色,加之周围的同僚细细碎语,他脸色更是一冷,将双手背于身后,冷眼望着颜若栩的背影。
她一步步踏着足下的台阶,望着满目萧索的花草树木,拢了拢身上遮风的大氅。
今日萧昌呈猖狂的样子让她更加明白,这场战输不得,她吸了一口凉气在肺中,再缓缓吐出来,望着地上打着旋飞舞的枯叶道:“萧昌呈怕是还做着一人之下大权臣的美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