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若栩勉强整理了情绪,苦笑一下,此刻若说无事,定然是口是心非。
进屋屏退左右之后,坠儿上了热茶,随后抬眼看了二人一眼,觉察到气压十分低沉,她轻轻退了出去,掩上门后心中暗道,只盼陆长公子有法子说服公主。
陆垣蛰隔着一层朦胧的烛火,看向颜若栩,放柔了声音,“公主别急,执意求娶嫡公主不过是胡人的一个幌子,退一万步说,公主真的嫁过去,边城也未必能保全,萧昌呈引着百官跪在宫外头,也是存心给陛下压力,想要公主你离开大燕,如此,便少一人知道他的把柄。”
他这番话字字在理,每一句都在宽慰她,颜若栩听在耳中,脸上露出个难看的笑。
“陆公子,可现在边城的局势如此危急,若真的不允胡人,城内的大燕士兵怎么办?城内的百姓又怎么办?待修通粮道,只怕不是失了城池,就是饿殍遍地。”
陆垣蛰的目光暗淡下来,他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难道公主要……允了朱邪拓?”
“是。”颜若栩似乎做了个重要的决定,话说完,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有些事情,本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她实在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话音方落,天空中滚起几个惊雷,轰隆几声巨响之后,大雨倾泻而下。
陆垣蛰正想开口,颜若栩已经站起身,背对于他,缓缓道:“陆公子请回吧,或许当日我便不该拉你下水,事到如今,只望公子仍旧心有社稷,今后继续为百姓谋福,我在此谢过公子。”
“公主!来日方长,不能只看眼下,还需做长远的打算。”
陆垣蛰的手撑在桌案上,垂下头,脸一半没在阴影之中,这番话说出来却没有底气,长远考虑归长远考虑,可眼下该当如何?
“陆公子,请回吧。”
颜若栩闭目,听着屋外大雨肆意,那喧嚣的风雨之声,无形中坚定了她的心意。
掩上的门被从外面推开,坠儿从门外走进,候在一侧,犹豫很久,方小声道:“陆公子请。”
大雨倾城,整座宫城除了漫天雨水,还有御书房中彻夜燃烧的烛火。
王青几乎是奔跑着扑入内室,扑通跪下,“陛下!公主往宫门外去了!”
“什么?!”
乾景帝万分震惊,瞳孔骤然放大,起身行至门外,不假思索便走入雨幕之中。
“陛下,陛下!”
王青撑着一柄伞追在皇帝身后,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凉意袭人。
方才与乾景帝同在书房议事的文武官员见状,也纷纷跟在身后。
雨水在地面行成纵横的小水流,脚步纷沓,溅起一簇簇水花。
皇宫的正门之外,还有十几位官员跪在雨中。
乾景帝的心被揪紧,他缓缓走出宫门,神色阴沉。
以萧昌呈为首的官员立即叩首,高呼一声陛下万岁,请陛下降旨。
陛下?乾景帝苦笑不止,他的双目里好像有团已经熄灭的火,全然都是暮色,被臣子胁迫的皇帝,哪里算是九五至尊。
颜若栩被赶来的御前侍卫拦住,只能透过那一弯宫门看见簌簌不断的雨水。
天边划过几道银色的闪电,随即雷声震天。
暗夜之中,皇帝的心一点点沉下来,被风吹斜的雨浇灌在他的披风之上,沿着下摆滴滴滚落。
风雨是喧嚣的,此刻宫门外却又静谧异常。
那年不过弱冠的青年人,便是在此刻一步步走来。
他有双长而略细的眸子,黑发用绸带束于脑后,一身落拓的青色宽袍,踏着风雨步步走来。
衣服湿透了,发稍也在滴水,陆垣蛰跪地向乾景帝行礼后,扬起下颌,脖颈处连出一条利落的曲线。
“臣陆垣蛰,斗胆有一事求于陛下,请陛下应允!”
乾景帝的目光落在这面生的青年身上,那人眼底的光,令他想起了从前金戈铁马的岁月,那般锐不可挡。
“何求?”
陆垣蛰迎着皇帝复杂的目光,面不改色,双手交叠覆于额前,恭恭敬敬再次叩首。
“臣求陛下赐婚我与长公主!”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惊讶无比,安静片刻之后,满目哗然。
隔着那如浓雾似的雨幕,陆垣蛰与乾景帝目光相对,前者坚毅而后者略带审视。
“你再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