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又接着落了几日,通往边城的道路仍未疏通。
一队死士冒着被泥沙侵吞的风险,爬过尽是淤泥的山坡,带出孤城中最新的消息,城中粮草不济,最多只能撑半个月。
乾景帝彻夜未眠,在御书房中与众臣商议。
萧昌呈进言道,边城以北与胡人的地盘接壤,若是他们肯出力支援,可解如今燃眉之急。
但如今两国交恶,他们岂肯?
众人商议了整夜,除了工部尚书表示会尽全力疏通粮道之外,其他人提不出什么实用的建议来。
眼睁睁看着边城变为一个死局,乾景帝思来想去,还是提笔向胡人写了封求援信,纵然希望缥缈,总好过试都不试。
寒露那日,陆将军过了午膳时间尚未回府。
院子里头静悄悄的,忽而响起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房门之外,那门本就是虚掩的,“哐当”一声叫人推开。
沈然喘着粗气,脸色一片焦急,急促道:“出事了!”
陆垣蛰站起身,看着沈然的眼睛,心中有非常不好的预感,那说话的语调变得格外沉,“何事?”
“百官正跪在宫门之外,逼皇上下诏。”
沈然话未说完,陆垣蛰已经大步往走出,急匆匆往马厩而去,随后翻身上马,径直往宫门而去。
白日里骑马,按大燕例律是不许在人多的大道上疾行的,可是陆垣蛰顾不了这些,他感到太阳穴的位置在突突发跳,脑中嗡嗡做响。
三日之前胡人放出消息,他们已经备足了粮草,只要乾景帝允诺和亲,即刻派兵送粮,而边城之内,已经快弹尽粮绝。
百官此举,除了逼迫皇帝下令公主和亲,换取胡人支援,还能是为何!
远远地,陆垣蛰就望见一片黑压压的人影,以萧昌呈为首,百官按照品阶列队,摘下官帽置于地,屈膝朝宫门跪下,高呼陛下三思,要以社稷为重。
凉风呼啸着,吹得在场众人瑟瑟发抖。
陆垣蛰牵着马立在远处,看向萧昌呈的背影时目光锐利,不自觉的攥紧手中缰绳。
他口持仁义之词,做的却是卑鄙事,边城的死局从他们诬陷冯将军开始,没有他们种下的恶因,何来今日恶果?现在又要逼公主和亲,明面上说是为了大燕江山,实际上却在排除异己。
那夜在萧氏的果园之中,确实是太莽撞。
陆垣蛰转过身,绕开正门,在宫墙之下找到了往常替他送信的侍卫。
他须想法子立即入宫,见到长公主,以便商议对策。费了很大一番口舌,那侍卫找来了郑昊。
“郑侍卫,陆某有要事急需进宫面见公主,还请帮忙行个方便。”
郑昊按剑从偏门出来,他跟在颜若栩身边这些日子,自然知道陆垣蛰与公主关系甚密,犹豫了片刻,他艰难的点头,“陆公子稍等片刻。”
他返回宫内,取了一套侍卫的服饰,领陆垣蛰换上,随后带着他往颜若栩的寝殿去了。
陆垣蛰低着头跟在郑昊身后,步履匆匆,虽然气温已经变凉,可还是走出了一身热汗。
皇宫里的甬道又深又长,从红墙上探出的树枝已经黄了叶子,时不时飘落几叶,打在二人的肩头。
陆垣蛰的心慌得很,长公主性子倔强,也不知道会不会一时冲动,当真上了胡人的当,他们就算出兵送粮,只怕届时粮食送到,胡人兵卒也会到进入城内,边城脱离狄人的威胁,却又落了胡人的“虎口”,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么?
郑昊引着陆垣蛰进入内殿,里头空荡荡的,问了素心才知道,长公主已经去了皇后宫中。
陆垣蛰轻叹了一声道:“我便在此等公主吧。”
这一等,便是好几个时辰。
颜若栩从母后宫中走出来之时,尚且还在强颜欢笑,“母后安心,女儿先回去了。”
待她转过身,双目里立即失了神采,她觉得心中满是酸楚,天黑了,可百官仍旧跪在宫门之外,只要父皇答应和亲,边城就不会失守。
还记得颜喆出征那日,她去城外送行,看见许多的百姓垂泪送别亲人,他们可都盼着亲人平安归来啊。
听闻狄人性情暴虐,时常有屠杀战俘的举动,若真的破了城,那城中之人怕是凶多吉少。
若一个人的牺牲就能换回诸多人命,挽回颓势,何乐不为?
坠儿扶着颜若栩的手,感到公主的身子在微微发颤,她什么都不敢说,这种情况之下,任何语言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抬步入宫门的时候,怔然发愣的颜若栩被门槛绊住,失力向前扑去。
一双手飞速伸过来,扶住了她要倒下的身子,颜若栩定睛一看,竟是陆垣蛰。
“公主,无事吧?”陆垣蛰的手心一片温热,隔着衣物清晰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