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卯时,天边渐渐翻起一丝灰白。
淡金色的朝阳刺破云层,在地平线附近渲染出一团火红的颜色。
颜喆在那株槐树下找到了两匹被拴一夜的马匹,其中一匹枣红色的马鞍配饰做工精细,看那上头的花纹,像是军中为营以上军官特制的纹饰。
他刚解开绳索,林中忽然传出一声嘹亮的口哨声。
枣红马如有灵性,回应般的嘶鸣一声,甩了甩马鬃,哒哒向着林间深处而去。
众人皆讶异,循着枣红马的身后追去。
六月末的清晨,山林间萦绕着似有若无一抹雾气,别有一股人间少见的清新之美。
颜若栩和陆垣蛰从那废弃的冰窖中爬出来时,天色已经微亮,她身上还裹着陆垣蛰的外袍,饶是如此,仍旧觉得冷,头脑一片昏沉,看来是昨晚受了凉,此刻有些烧了。
陆垣蛰走在前面,只穿着贴身的白色中衣,即便知道天一亮,萧氏再胆大包天也会将搜捕他们的人马撤回,却仍不敢掉以轻心,一路谨慎。
直至到了山脚附近,陆垣蛰才吹一声口哨,听见自己的马有了回应,不禁浮起一丝微笑,没等他脸上的笑容散去,这马居然自己甩开蹄子跑到了面前。
陆垣蛰在马脖子上撸了两把,“老兄,让你久等了。”
他将颜若栩扶坐到马上,自己在前面牵马,看着前方愈加开阔的路,身心终于松懈了一些。
颜若栩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单手搂住马脖子,在那马的耳旁轻声说道:“昨夜我不该抽你,为此十分过意不去,该赏你些什么呢?一副纯金的马掌怎么样?”
陆垣蛰听得她这些碎碎念,感到有些好笑,调笑的话还卡在喉间未曾出口,就看见颜若栩一脸严肃,在马上坐直了身子。
循着她的视线,陆垣蛰扭头往前看去,在并不宽阔的山路中央,并排列了足有三队人马。
为首的正是颜若栩心心念念,生怕他寻人不找惹出乱子的小侯爷颜喆,他瞪大眼睛,看着披头散发兼衣冠不整的二人,脸色涨得通红,而后怒目圆睁,狠狠瞪了陆垣蛰一眼。
陆垣蛰的目光却不在这怒火中烧的小侯爷身上,他看到了人群之中的萧彦臣,二人隔着十数米的距离默默对视。
“陆垣蛰你这个王八蛋!”少年的身手十分敏捷,手中银剑划出一道亮影,飞速朝陆垣蛰刺来。
陆垣蛰侧身躲开那满是怒意的一剑,后退了半步,心里十分明白,昨夜之事怕是没那么好收场了。
“颜喆!”颜若栩喝住处在暴走边缘的小侯爷,“先回宫。”
颜喆脑中已经有了不下十种猜测,每一种都令他愤愤不平,他将剑送回剑鞘,按耐住要揍陆垣蛰一顿的冲动,上前扶住颜若栩的手,“阿姐,你没事吧。”
“无妨。”颜若栩摇摇头。
浩荡的人马经历了一夜的辛苦,终于在日出之前解散。每一个参与这次寻人行动的人都得了赏金,外加自家主子不许往外透露一个字的严令。
颜若栩坐上早已经安排好的轿辇,捧着坠儿端上来的姜汤怔然出神。
从坠儿和颜喆欲言又止的眼神中,已然猜到他们想问之事,可她该怎么解释,尤其是对萧家,怕是任何一种说辞,都洗脱不了萧氏对他们二人的疑心。
颜若栩不禁有些头疼,闭目长叹息一声。
坠儿担惊受怕了一夜,还从来没见过颜若栩这样狼狈的摸样,红着眼睛捧上来一件冬日才穿的狐裘,抽噎道:“公主,您身上这件衣服脏了,穿这个吧,暖和一些。”
闻言,颜若栩低头打量了身上那件满是泥污的男式衣袍,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坠儿,这衣服脏了该换不假,可你拿的这件狐裘也太厚了,我只是病了,又不是病入膏肓。”
坠儿抽了抽鼻子,眼睛里盈的泪几乎要滚落而出,似乎并不愿颜若栩见到她流泪,侧着脸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颜若栩看在眼中,焦虑在心,明白了什么叫做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进到宫中,立即有太医上前诊脉,开了几副祛热的方子。
颜若栩顶着一颗昏沉的脑袋,又被婢女扶着去沐浴更衣,被滚烫的洗澡水一泡,头脑愈加昏沉了。
好不容易喝下一大碗苦涩的药汁,才躺在床上睡下,眼睛都没来得及闭,在门外久候的颜喆推门而入,满脸决绝,“阿姐!”
颜若栩抬起沉重的眼皮,勉强看得清楚眼前颜喆的脸庞,有气无力道:“还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