窖底粘稠的烂泥中,发出沙啦沙啦细微的响动,在静谧到极致的空间中格外刺耳。
陆垣蛰猛地睁开双目,常年的行伍生活让他的听觉比常人敏锐,将短刀握紧后,他几乎蹭一下就站起了身。
经历一夜波折的颜若栩还在困倦之中,她被陆垣蛰起身的动静吵醒了,下意识地问道:“怎么了?”
“不要出声。”陆垣蛰侧耳细听着窖井中细微的响动,那东西似乎离他们越来越近。
颜若栩静听了半晌,除了彼此间沉重的呼吸声并无所查,可她仍有极其不好的预感,仿佛这无边幽暗之中有一双眼睛,不怀好意地窥探于她。
她垂下眼眸,将双手捂在胸口处,感受到胸腔内心脏猛烈地跳动。
耳畔忽而铮一声巨响,居然是陆垣蛰对她挥起短刀,干脆利落地砍在身侧,哪怕偏差分毫,这刀刃就该蹭到颜若栩身上了。
夹杂在金石撞击声之中的,还有骨骼断裂的脆响,颜若栩立刻后退了几步,站在陆垣蛰的身后。
“啪嗒”“啪嗒”,有东西在地面上不停的翻滚挣扎,搅得窖井底部泥水四下飞舞。
不自觉间颜若栩的冷汗涔涔渗出,她环顾四周,声音几乎在微微发颤:“是什么东西?”
陆垣蛰上前补了几刀,直到地上那东西不再挣扎才收手,轻舒一口气,“是蛇。”
想到刚才有个冷血软体动物这样靠近自己,颜若栩不禁起了一身鸡皮,她抱着身子重新靠着墙壁坐下,经过刚才的惊吓,是万万睡不着了。
她看着眼前浓雾似的黑暗,忽而想起从前嫁入将军府的那些年,也是这样静谧无声的黑夜,她总是一个人卧在冰冷华贵的床榻上,一个人枯躺到天明。
那样无边的寂寞与绝望,她一辈子都忘不掉,到底也咬着牙熬了过来,而今夜这样短暂的等待,她又有何惧?
这藏冰窖虽然已经被废弃,可是因其密不透风,又埋在地下深处的缘故,温度比常温低许多,颜若栩渐渐感到手脚十分冰凉。
她搓了搓手,活动着关节和筋骨。外衣早已经被井下的泥水濡湿了,湿哒哒的贴在身上,非但不能保暖,倒还叫人用身子去暖衣服。
听这动静,陆垣蛰的脸朝颜若栩所在的方向侧了侧,女子畏寒,他自幼和母亲与姐姐生活在一处,十分清楚这一点。
“接好。”陆垣蛰利索地脱掉外袍,向颜若栩扔了过去。
颜若栩将那件玄色的男子外袍捏在手中,一时间十分的讶异,竟然未曾想到陆垣蛰居然还会注意到这样的细节,一时有些怔怔的,继而发出一声轻笑。
已经靠着石壁闭目假寐的陆垣蛰睁开眼睛,目光如炬,“笑什么?”
颜若栩把那件于她而言过于宽大的衣袍套在身上,不由自主地想起关于陆垣蛰的种种传闻,她曾听宫中的婢女们八卦过,这爱好男风的男子,往往比常人更加心思纤细,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她不由得大笑起来,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整话,“实不相瞒,从前我对陆公子有所偏见,直到今日,才明白道听途说不如自己亲眼所见。”
陆垣蛰摇摇头,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微笑,他清楚颜若栩说的所谓偏见是什么,“世人对我的评价,我从来不屑放在心上。”
大燕世家子弟最为在乎的,就是这些外在的声名,陆垣蛰如此一说,颇令颜若栩感到意外,不过这样的说法,倒是和陆垣蛰的脾气如出一辙。
可他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人言可畏是可怕不假,但时刻活在别人的评价中,也是身心俱疲啊,她已经吃过了这种委曲求全的辛苦,过够了在世人面前故作坚强的日子。
无论如何,自己活得问心无愧才是最重要的。
“陆公子,你的选择我十分佩服,若是我定没有如你这般的勇气,你情深笃定,实在令人钦佩。”颜若栩想起颜喆口中那个比姑娘还好看的,陆垣蛰的“另一半”,不仅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