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王有才很是开心,精心算了个日子就准备喝阿弯的拜师茶了,但某一天午后,言怀瑾把王有才和秋涵宇叫到了书房,三个人关起门来密谈了一下午,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最终王有才从书房出来的时候一脸憋屈,看上去非常不爽。
原来,言怀瑾提了不少条件,包括每到一个城镇都要有书信回来报平安,以及在阿弯及笄之礼前必须要让她回来,还有战乱之地不可深入,甚至连秋涵宇都必须要带上一起去。
言怀瑾要求带上秋涵宇的理由是,王有才一看就不会照顾人,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阿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跟着他万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可怎么行?秋涵宇看着就妥当许多,有他跟着言怀瑾才放心。
这可把王有才气坏了,他堂堂一个医圣,就算衣食不精吧,好歹健健康康活到这把年纪还如此精神矍铄,岂不就是长寿的最好证明?怎么就连秋涵宇那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都不如了?
王有才很是不服,且秋涵宇不还得留下来给言怀瑾调理身体吗?能轻易走开吗?
对此言怀瑾也没有如何与他辩驳,只是歪在榻上气定神闲地抿了一口茶,慢吞吞地说道:“我早已问过秋大夫,这回的药方本就没什么大变动,便是不喝药只怕这些年也都没甚差别。再者,你若不答应……”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王有才,“我便将你的行踪告诉太后,还要给她奉上画像,保证她一找一个准。”
这下王有才气得直跳脚!
他们言家人都什么德性啊!明知道他王有才最怕的就是被抓到凤中那个鸟不拉屎的宫里去跟着一干昏头昏脑的庸医们扯皮,偏偏拿这一点来要挟他,真真是要把老头子给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最终还是只得答应了,唉,谁让阿弯这个小徒弟这么可人疼呢。
最终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阿弯请言怀瑾做见证,恭恭敬敬地给王有才敬了茶,正式成为医圣的关门弟子,王有才很是满意,约定了等过完年,出了正月就带着阿弯下山。
突然之间这就变成了阿弯留在永山过的最后一年,言怀瑾吩咐素梅和三才除夕那天准备地丰盛一些,也算是给阿弯践行。
到了除夕那天,阿弯照例捧着大包小包的年礼,先去找了同光。
这些年她已经养成了习惯,逢年过节总不会落下同光的一份礼,就连大乘寺膳堂的大师傅们都与她熟悉起来,时不时还会托她从山下带点东西过来。
这一回不一样的是,她把拜师学医以及要离开永山的事告诉了同光。
同光比阿弯要大三四岁,如今也长成了一个壮实的小少年,他原本正在拆她送的东西,闻言手上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你……要离开这里?”他仿佛不是很相信似的,又问了一遍。
“嗯,师父说行医之人最重要就是见多识广,只困在一方天地钻研医术是不会长进的。”阿弯点点头。
因为是严冬,即便是日头最好的午间,空气也还透着些湿冷,他们俩是坐在灶间的门口说话的,背后就是膳堂巨大的炉灶散发出的阵阵暖意,而眼前却是漫山遍野的枯枝残雪。
小姑娘说话间口中有白色的雾气呼出,衬得她一张樱桃小口越发红颜,配着粉桃般的双颊,叫同光挪不开眼。
他忽然间就觉得心里什么地方堵得慌,却不明白这心绪从何而来,只觉得定然是因为从小到大一直陪伴着成长的阿弯就这样要走了,难免会有些不舍。
同光原本在家中就习惯了照顾弟弟妹妹,后来家里日子不好过将他送到山上来出家,正是一个人无依无靠迷茫徘徊的时候,遇到了和妹妹一般大的阿弯,于是隔三差五地带着她在山里转悠一番,不知为何这个心里就特别安定,他定然也是将阿弯视作了自己的亲妹妹一般,看到她如今长大了,要去做自己的事情,要离开这个彼此熟悉的永山,心中又怎么可能没有感慨。
仿佛看出同光的情绪一般,阿弯笑着补充了一句:“没事,我和师父说好了及笄之前就会回来的。”
“嗯,”同光心不在焉地应道:“那时候我可能就要正式受戒了。”
大乘寺的僧侣只要没有什么大错,到弱冠之龄便可受具足戒成为一名比丘,再也不是到处打杂的小沙弥了,需要学习更深奥的经文,并担任一部分寺院的日常事务。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受戒,因为大乘寺里有许多家中贫苦被送过来的孩子,未必全都一心向佛,到了快二十岁的时候很多人也学会了一些安身立命的本事,便会在受戒之前选择还俗,离开这里回到红尘中去摸索人生。
同光以前从来不曾过想过还俗这件事,他以为自己一直都会留在大乘寺,而阿弯也一直待在永山,生活总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可是现在想想,如果再给他几年的时间,是不是他就能够还俗后跟着她一起离开这里,至少她在外风餐露宿的时候,自己也能照顾得到……
这些想法却是有些对佛祖不诚了,只在他心里冒了个尖尖就被狠狠地压了下去。
最终同光也只是笑了笑,道:“那你一定要早去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