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色靠着微凉的大理石池壁, 缓缓地闭上了眼。
这几日借着云芍,她尽力躲避开了卫珩。可明日一早,云芍就要先行一步,只留她与卫珩朝夕相对。
应该用怎样的面目面对他呢。
阮秋色皱着眉头沉思了许久, 也没想出什么办法来。
罢了,还是不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左右她狠下心来, 总能等到他心凉的那一天。
今夜无风无雨,除了远处的几声犬吠, 还有鸟雀扑棱翅膀的声音,四下里一片静谧。
只有蒸腾的水汽凝结在光滑的天顶上, 又化作水珠,渐次滴落池中。
滴答, 滴答。
黑暗中,人的感官似乎会变得比平日敏锐。阮秋色数着水珠滴落的声音,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连日以来的思虑几乎要压垮了她, 此时时刻,便只想清空脑海中的一切念头, 让自己喘息片刻。
就在这万籁俱寂中,阮秋色听到细微的脚步声,缓慢地靠近了她。
"喏, 你的衣服。"
……不行不行, 听起来像个熟门熟路的登徒子。
"本王只是来给你送衣服的。"
……还是不行,太欲盖弥彰了些。
"本王是怕你冻死在里面。"
……好像过于冷酷?不像是对着喜欢的女子, 倒像是对仇家说的。
卫珩站在汤泉的门口,一遍遍练习着稍后的说辞。他目光落在手里的丝绢包裹上,耳根又不可控制地热了起来。
驿馆的小厮从他身边经过,知道这位戴着面具的便是赫赫有名的铁面阎王,连头也不敢抬,只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王爷想泡汤吗?要不要小人去清一下场子?"
卫珩半晌没回答,这小厮恭谨地抬起头,立刻被他凉凉的眼神吓得后退了几步,匆匆告退了。
他有些想不明白,只是泡个汤,这位爷的眼神为何这么纠结难言,苦大仇深呢?
他更想不到的是,面前这位一脸正色的贵人,手里拿着的,是一套女子贴身的亵衣。
卫珩也不大明白自己怎么就揽下了给阮秋色送衣服的差事。
方才云芍把这衣服放在他桌上,他分明是严词拒绝的:"……开本王的玩笑,很有意思?"
这云芍以为他是什么人?看到了占女儿家便宜的机会,便会欢天喜地地应承下来吗?
"我哪里敢开王爷的玩笑,"云芍笑得气定神闲,"只是眼看王爷这两日毫无进展,做师父的心里着急罢了。"
卫珩不自在地将目光从桌上的亵衣处挪开,才冷哼一声道:"你想要什么进展?"
"王爷难道忘了话本子里是怎么写的了?"云芍挑起一边眉毛,"从古到今,浴室可是最适合发展奸情……啊不,发展爱情的地方了。多少缠缠绵绵的故事,都是从霸道金主撞见小白花洗澡开始的啊。"
"然后呢?"卫珩冷冷道,"本王也得同书里一样,兽性大发,像登徒子似的为所欲为?"
云芍笑着摆了摆手:"您要是有那本事,只怕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我让你去给阿秋送衣服,主要是因为你们俩这几日,实在是缺少了心动的感觉,必须来点刺激。"
卫珩抬眼看她:"什么叫心动的感觉?"
"就是羞涩啊,脸红啊,这种小情侣间甜甜腻腻的气氛。"云芍暧昧地眨眨眼道,"没有什么比洗澡的时候被男人撞见更羞涩,更叫人脸红的了,阿秋一定会很心动的。"
见卫珩沉声不语,云芍也不再劝他,只抬手打了个哈欠道:"哎呀,我这头痛越发厉害,只想立刻回房休息。那汤泉的水也渐渐凉了,阿秋多等一会儿怕是要生病的。王爷若实在不愿,让时护卫去送也可以的。"
时青闻言,默默将身子往墙角缩了缩。
他方才听到什么了吗?不,他没有,他的耳朵今晚不大好使。
卫珩自然是不会让时青去送的。眼见云芍施施然走出了房门,他盯住桌上的细绢衣物,嘴角紧紧绷着,内心天人交战。
足足半刻钟过去,他才下定决定似的,让时青拿来块干净的丝绢,自己亲手将那衣物包了起来。
他绝没有趁人之危的念头,他只是不想让阮秋色着凉,而已。
宁王大人做足了心理建设,这才昂首阔步的出了门。
云芍听见隔壁的动静,立刻折回了卫珩的房间,冲着时青挤挤眼睛道:"你们王爷啊,嘴上说不要,身体倒是诚实得很。"
时青无奈地笑笑:"云芍姑娘这招也太大胆了些,难道就不怕我们王爷真的……"
"我都不怕阿秋吃亏,你怕什么?"云芍淡淡地挥了挥手,"以你们王爷那薄如蝉翼的脸皮,最多就是把那衣服放在更衣间门口。我方才啊,不过就是逗他玩玩罢了。"
云芍猜得没错,卫珩也正是这样打算的。
他到底是做不出唐突孟浪的事情,踌躇许久,也只是蹲下身子,将那衣物放在了女汤更衣间的门内。
"阮秋色,"他朗声说了句,"本王将衣服放在门口了。"
等了片刻,却没有任何回音。
"阮秋色?"卫珩抬高了音量。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听见了一声隐约的,像是被捂住的低呼。
"公子,那兰亭文房的掌柜已经带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