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青毫不怀疑,若不是阮秋色误打误撞地闯入了卫珩的生活,他是打定主意要打一辈子光棍的。
"她既然对贺兰舒有意,哪还需要本王负责。"卫珩说得轻松,袖中的手却无意识地攥紧,"昨日之事无须再提。"
他话音刚落,阮秋色已经换好衣服,站在厅里等他们进来。尺寸最小的差役服穿在她身上,还是长出了一截,松松垮垮地挂着,看上去颇为滑稽。
她苦着脸看向卫珩,果然见他神色缓和了许多。卫珩的断袖之癖在她心里又坐实了几分,阮秋色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情路比那含光国女王顺遂不了多少。
"王爷,昨夜秘府里的凶手可有什么线索没有?"她今日来找卫珩,一是为了送书,二来也是想知道昨夜他们遇险的真相。
时青方才正向卫珩禀报的也是这件事。
"王爷,高彬作为世子的亲随,这些年并无异常。"时青垂首道,"所以属下查了他家里,倒真有所发现。"
卫珩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那高彬有一弟,名唤作高礼。先天有些弱症,不能从军,便走上了读书的路子。"
卫珩回忆了片刻,接道:"听高彬说起过。他弟弟天分极高,被破格录取至太学院。"
"正是。高礼是六年前入的学,"时青语气凝重了些,"他病逝在次年冬至,入学不过一年。"
卫珩眼里掠过些沉思:"如此便串上了。"
时青明白他意有所指:"臣去查了查,除了世子以外,中毒的其余几位公子,包括贺兰公子,都是那一届太学院的学生,他们应是同窗。"
本朝太学,只有五品以上官员子弟方能入学,但每年会组织一场考试,取两三位成绩极优者破格录取。
阮秋色站在一边听他们对话,弱弱地插了一句:"你们说的高礼,是不是西市高屠户家里的二小子?"
时青愣了愣,点了点头:"阮画师认识他?"
"认识的,只是不算熟。"阮秋色回忆道,"他自小聪明过人,高老伯宠得很,小时候带他来跟我比过记忆力的。"
当然,她全凭过目不忘的本事赢了高礼。那孩子跟她一般大,心气也高,当时气得厉害,以后再见到她,也是别别扭扭的样子,到底两个人也没有熟络起来。
阮秋色想了想,又说:"他被选上进入太学院,高老伯高兴地宰了两头猪,请街坊邻居吃了流水席。兴许是功课辛苦,后来就很少见到他了。"
卫珩食指在桌上轻敲了敲:"你还能想起什么来?"
"我记得我最后一次见他……"阮秋色搜肠刮肚地想着,"是秋天,银杏树叶子都黄了。他浑身湿淋淋的,背后都是污泥,像是掉进水塘了。"
"我当时跟他打招呼,他也没理,还偏过头躲着我……"她一旦回忆起来,脑中的画面就细致得很,"他脸上有擦伤,三处,一处新擦伤的,还往外渗血。另外两处已经结了痂。"
卫珩听得专注,阮秋色的叙述却戛然而止:"后来我就再没见过他。他病故之后,我不忍心看高老伯伤心的样子,只让人带去了礼金,没去参加丧礼。"
阮秋色看着卫珩沉思的样子,也觉出不对来:"好好的学生,怎么可能动辄受伤落水,他不会是让人欺负了吧?"
她听说过私塾里会有些顽劣学童,以欺负弱小的同窗为乐,但没想到在太学院这样的最高学府,也会有这种事发生。
卫珩沉吟片刻,才道:"把那届学生的名单呈上来。"
他将那份名单看到了末尾,才指着最末一个名字道:"这崔湛可是前年殿试一甲,如今供职在翰林院的那位?"
"正是。他与高礼都是那一年破格录取的平民出身,如今是翰林院修撰。"
卫珩的视线定在那名字上:"那便去会一会此人。"
差不多到了午饭的时间,时青让厨房上了午膳,原是想告辞,留卫珩与阮秋色一起用饭。
卫珩却破天荒开口道:"你也留下一起用吧。"
他想起昨日之事,总觉得与阮秋色独处有些不自在,便留时青与他们一起。
三人各怀心事,都是一言不发,时青觉得这顿饭吃得好生艰难。他余光一扫,看见阮秋色夹菜的手腕上戴着的镯子,便同她搭话:"阮画师这镯子看着十分别致,是哪里买的?"
阮秋色怔了一瞬,老老实实地答:"是贺兰公子送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卫珩将碗搁在桌上的声音重了些。
她方才一直在琢磨卫珩到底是不是断袖这件事,此刻才突然意识到,今日卫珩的不快,好像都与贺兰舒有关。先是不满意她的打扮,又主动问她是否惦记上了贺兰舒,现在时青提到了贺兰舒送的手镯,他的脸色马上就有些难看。
以上种种,怎么看都像是……醋了?
阮秋色心里五味杂陈。按说卫珩吃醋是件让人高兴的事,但考虑到他很可能喜欢男人,这醋吃的就有些意味深长。
半男不女的她阮秋色和英俊有钱又温柔的贺兰舒,他要不是个瞎子,肯定会喜欢后者啊。
"呃……"时青犹豫地开了口,"那阮画师觉得贺兰公子如何?"
他虽然很不想开这个口,但阮画师分明是对自家王爷有意,如果真让两人误会下去,以后怕是更难收场。
阮秋色头大如斗,理了理他们三人之间错综复杂的男女关系,才意识到,倘若卫珩真喜欢贺兰舒,那自己方才承认惦记人家,落在卫珩眼中,岂不是成了他的情敌?
那还撩个屁啊。
阮秋色连忙摆手:"贺兰公子这个人不怎么样的。"
她想了想,赶紧又加上一句:"他又花心又喜欢乱花钱,谁喜欢他是要倒大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