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幼兰房中,床幔低垂,遮住了里面的人影,白氏正坐在一边低声哭泣,见裴碧萱来了,忙起身道:“大小姐来了。”声音沙哑,十分可怜。
裴碧萱点点头,道:“今日还未曾来探望过二妹妹,也不知她伤得如何,可有醒来?”
问到裴幼兰伤势,白氏心中悲苦,哽咽着竟无法开口,裴碧萱忙让丫鬟给她倒杯茶,又让她坐下休息,自己走到床前,撩起布幔探身查看。
此时清仪面上已经敷了药,并用纱布细细裹了,裴碧萱看不出具体情形,不过,这敷得厚厚的药和满身满脸的纱布,看得出伤得极为惨烈。
裴碧萱眼中神色莫名,她咬咬唇,伸手轻轻揭起揭起额头上的纱布一角,只看了一眼,瞳孔一缩,似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猛的收回了手。
定了定神,裴碧萱起身安慰白氏几句就告辞了,一路脚步不停的回到了自己的闺房。
梳洗过后终于躺上了床,平日里这个时辰裴碧萱早已入睡,可今日她却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裴幼兰那鲜血淋漓、皮肉侧翻、又长又深的伤口,不停的在她眼前浮现,她知道,这个女人已经毁了。
虽然良心不安,但是,谁让她挡了自己的路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弄成这样,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了。
数月前,她开始频频做一个相同的梦,从梦中散乱的片段中,预见到了自己今后的人生。
她嫁给了父亲看中的青年才俊,婚后不久便生下一子,为此婆家人对她很是满意,不久后婆婆就将中馈交她打理。
丈夫仕途平稳,对她虽不是浓情蜜意,却也十分敬重。
夫妻俩一共生了两子一女,最后还为她请封了个三品淑人的诰命。
寻常人这样已经是颇为顺遂了,可是,裴碧萱却不想要,因为,比起她的庶妹裴幼兰,这样的人生又算得了什么?
若如梦中所示,不久后张子轩便会高中,然后与裴幼兰成亲,搬出裴府。
一开始张子轩在翰林院供职,俸禄微薄,两人靠着裴幼兰的嫁妆,赁了个小院,倒是过了几年苦日子。
之后张子轩被调派到大理寺,因屡破奇案,一路高升,很得皇帝重用,后来更是凭着一起命案中的蛛丝马迹,查出了镇北王谋反之事。
因着这份功劳,本身也才干出众,不到四十便做了一品大学士。
又过几年,张子轩被封太子太傅,太子得他教导,对他十分亲近信任。
之后皇帝病故,太子继位,因其年幼,凡事都仰仗张子轩,朝堂便成了他的一言堂,说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不为过。
而裴幼兰的一生,夫荣妻富贵,儿孙皆成材,走到哪里都是最为耀眼的存在,贵妇名媛们争相巴结,一辈子好不风光!
而裴碧萱,从前高高在上的嫡女,也得在裴幼兰面前矮下身段,因为,丈夫之所以官路平顺,也是沾了张家的光。
更过份的是,张子轩刚一发迹,父亲为讨好他,怕人诟病他妻子的出身,便将白氏扶正,做了平妻。
之后张子轩为白氏请封,一个曾经的姨娘,居然也有了三品的诰命,稳稳压卢氏一头,为此卢氏心中郁郁,没几年便病逝了。
卢氏没了,白氏便是她的嫡母,为此她连娘家也极少走动了。
而且因着此事,她觉得自己身份尴尬,总是觉得旁人在为此取笑她,从此性情变得多疑敏感,极易动怒,时不时就要发作一场。
到最后连丈夫儿女都有些惧她,不与她亲近了。
好几次她都被梦中的自己吓醒,那发怒时狰狞的、丑恶的、歇斯底里的面孔,与疯子何异?
这个梦太可怕,她不相信自己未来的人生是这样的,可是之后发生的一些事却与梦中的片段吻合了。
直到放榜那天,小厮来报,张子轩中了,连名次也与梦里的对上,这才不得不信。
不,她不要变成梦里那个疯妇,既然老天爷让她预见未来,必是让她想办法来改变的,那么,她要怎样才能改变命运呢?
那一刻她是震惊又恐惧的,看着一旁喜笑颜开的裴幼兰,那本就娇美的容颜好似发着光,哪里还有平时卑微、怯懦的样子?
这样的裴幼兰让她依稀看到了梦中那个高贵妇人的影子,一瞬间,嫉恨让她恨不得当场扑上去抓烂她的脸!
不可以!这个姨娘生的贱种怎么能比她过得好?!那种荣华富贵,只有她才配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