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脆响后,匕首被胸甲狠狠弹开,留下个浅白色的痕迹。
佟佐摸了一下那道白痕,单手撑地站起来,看着女人慢条斯理的拍掉身上的脏污。
他把匕首踢到一旁。
女人那一刺一点情分都没留,能看得出来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若不是有盔甲护身,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不得不承认,他有点后怕。
其实江忆不是真的想要他的命,否则也不会明知道他穿了盔甲,还往他胸前刺。
接受了三十几年法制教育,她还是做不到随手杀人,而且佟佐毕竟是阿晗的生父。
她不能不顾虑阿晗的想法。
这栋房子许久没人打理,地上积了一厚厚的一层灰,灰尘被两人动作溅起来,在光束里盘旋、弥漫。佟佐透过光束看着她,勾了勾唇角。
“小忆,你变了。”
变的聪明了,可惜心软的毛病还是没改。
江忆摇头:“我什么样子,现在都与你无关。”
看都没看佟佐一眼,她迅速转身。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只想找个地方自己静一静。
刚才佟佐的那句话里,信息量太大了,大到她无法承受。
她在心里默念:姜王,父女。
她是姜王的女儿。
所以,她不是绣娘江忆。
那她是谁?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她是大姜朝的亡国公主,姜奕!
而阿晗,就是大姜朝最后的血脉!
想到此处,江忆眼前发黑,指甲狠狠掐着手心,用痛感撑着自己不倒下去。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们一直在伪装、逃亡。
因为她们是前朝余孽,是当今皇上追到天涯海角都要找到的人!
女人的话再一次在佟佐心里掀起波澜。人都是会变的,但无论怎么变,都会留下一些曾经的影子。
可是,现在的姜奕,对于佟佐来说,就像是一个陌生人。
佟佐甚至怀疑,曾与她好过的那些年只是一场梦。
不对,她变成这样一定是有原因的。佟佐眯了眯眼睛,出声叫住已经快走出去的女人。
“小奕,你一直和他在一起?”
江忆以为他问的是阿晗,没有回答。
佟佐又问:“你真的相信他?”
相信?对一个小孩子谈不到信任问题,锦姨竹寒的身份也不值得佟佐拿出来询问。江忆迈出门槛的脚退了回来,想了想,吐出一个名字:“沈千离?”
除了锦姨竹寒,和她一直在一起的只有沈千离。
“你们都已经发展到可以叫名字的关系了?”佟佐愕然,随即怒气上涌,语调也变得阴阳怪气,“都不叫国师了?”
如同一口铜钟在耳边敲响,江忆被“国师”两个字震的头晕目眩。
以他的心智,江忆曾猜过,他不可能是一个无名之辈。
却没想到,他竟是大姜朝的国师!
坊间传言亦正亦邪、多智近乎妖、仇人比朋友多、讨厌他的人比支持他的人多的,大姜朝的国师!
江忆身形一晃,扶住墙面。
佟佐却没怜惜,嘴上愈发刻薄,“你不是被他蛊惑了吧?姜王在位的时候他就不老实,现在,对于他来说,你的身份不过是一面旗子,一面他复国的时候,可以竖起来招揽……”
“啪——”
他的话,被一个响亮的耳光打断。
女人跑回来,干脆利落给了他一个耳光。
佟佐望着出手打他的女人,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痛楚,怒不可遏:
“姜奕,你是不是分不清亲疏远近了!”
“闭嘴!”
佟佐是吼出来的,江忆声音低沉,却硬生生把他的声音压了下去,“你有什么资格说他?”
她冷笑,“他护的是我的人,复的是我的国。”
“而你呢?你做了什么?”
“你在清剿‘前朝余孽’,你在享受百姓欢呼。”
“可你忘了吧,为你生过一个孩子的姜奕,其实也是‘前朝余孽’。”江忆牙几乎咬碎,扬起下巴看着佟佐的眼睛,“那你是什么呢?”
“我告诉你——你是贪生怕死的懦夫,背信弃义的败类,阴沟里翻腾的臭虫,”
江忆一字一顿:
“——你,根本就不配称之为人!”
颤抖的尾音在破败的木屋里回荡,夹杂着佟佐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江忆浑身都在颤抖,佟佐高高扬起右手……
江忆挺起身子……
手带着一阵风,眨眼已到耳边。
却没感觉到疼痛。
佟佐忽然缓下力道,轻轻地,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耳垂。
他语气轻柔,“你不是她。”
眼底闪过晦暗的光.
江忆没有否认,她确实不是姜奕。
面对这样一个人渣,她连伪装都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