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戈。伊戈。”
谁谁叫我我么我是一个孤儿。
不对, 我有爸爸, 只是妈妈不要我而已,我不是孤儿, 我只是一个私生子。在中国我还有家人, 爸爸说等我长大就接我回去。我是有家的,阿洛很羡慕, 那家伙比我惨多了,又混血又孤儿还长了一头红色头发,天生被针对。
我也没好到哪里去,可是被他们排挤的时候我会想自己在中国的家人,他们一定也在等着自己, 像自己这样渴望见面。
我的第一个寄养家庭是老维,他叫维克多,后来我长大了, 每年也会和他住几个月。他是退役老兵,教我格斗,教我冬泳,教我用一切能拿起来的东西当武器保护身体。他也很坏,教我喝酒, 偷偷把伏特加倒进我的牛奶里。我呛得咳嗽, 他在一边大笑。
但我不能总和他住一起,寄养家庭很多, 换来又换去。大多数人对我很友善, 因为爸爸会给生活费。我不用在寄养家庭里干活赚零花钱, 手里有富裕的时候,会找阿洛出去吃一顿。
他挨饿,我不能让他饿死。我要等他长大,等我长过他那一天,把大烤饼的仇报了。
今天我又要换寄养家庭了,他们开着车带我去见面的地方,我坐在后排,能感觉出他们情绪上的轻快。见面地点是一个十字路口,他们把我放下,道了别,开着车离开。我又成了没有人要的,身边只有一个行李箱。
路边的人很多,盯着我这张亚洲人的脸。我不想站着等,让他们看出自己没地方可去,我得找点事情干,好产生一种幻觉,自己还是可以主宰命运,不用等着被谁接受。
红灯灭掉,绿灯放行,我抓住行李箱的拉杆,决定过马路。
过马路,慢慢走到马路对边再左转,再过一条再左转只要我不停下就没人发现我无处可去,我可以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
突然耳边有汽车鸣笛,很刺耳。是不是要撞上我了要撞上我了吧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挣扎地呼吸还想拔腿跑,但什么都做不了。
我要死了,有人要撞死我,可身边好黑,什么东西都看不见。我能感觉到脸上很潮湿,可眼前还是混沌一片。为什么脸上会这么湿呢是血吧
脑袋里好疼啊,被车撞过是不是疼过后又变得很晕,我还是睁不开眼,但慢慢觉出自己在往后退。
为什么往后退身体变得沉重无比,我的平衡感消失了,最后所有感知终结在屁股上。
我摔倒,坐在地上,摸着坚硬的地面终于醒过来,没有红绿灯,没有等待接我的寄养家庭,我回忆起来了一切。
这里是黑龙江,不是俄罗斯。现在是晚上也不是白天。我没有人要了,连寄养家庭都没有了,中国没有家人,我只是一个孤儿。
“停一下停一下”
谁在说话呢我循着声抬起头,梦游被中途吵醒的不适感还在,恐惧感倍增。
我又梦游了,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还摔在了马路的中间。脸上全是汗,有几辆车因为我堵在了路上,不停打远光灯晃前方。光里有一个人跑来跑去,
是谁我不知道。只能傻坐着,看那个人把车从我身边引走。他很高,站在光里显得更高了。
他真高,高得又很孤独,没有人和他一起。
屁股摔得非常疼,一下子坐在泊油路上摔得我骨头疼。大口喘气、大口喘气,等歇到差不多我才认出很高的人是沈欲。
原来是沈欲,我不是孤儿了,这回沈欲他来接我可还是很害怕,每一次梦游惊醒都是这样,恐惧感克服不了。在这种害怕的控制下游荡我只想赶紧恢复原样,要站起来,镇定地告诉沈欲我没事。可我无能为力,起不来,只是傻坐着,把睡觉前发生过什么想清楚。
我拿出了纸和笔,写沈欲的名字,写了很多很多然后把自己给写困了。不该在晚上睡觉可是我一不留神睡着,穿好衣服又拿了桌上的房卡,赤脚在街头梦游。
行了,这回不用我自动消失,沈欲一定会扔掉我。
现在是几点我不知道,只知道沈欲把车都引走了,还听见他和那些司机赔礼道歉。他朝我跑过来,我在心里把他的名字又写了150遍。
“你怎么回事吓死我了。”沈欲气喘吁吁,汗比我多。
我垂着头相当沮丧,肯定吓到他了。阿洛以前还开玩笑,说我梦游的时候像一个僵尸。
“是不是不能走了不能的话我背你。”沈欲朝我伸手,“走,我带你回去再说吧。”
回去回哪里去我还在犯迷糊可紧抓他不放,沈欲力气很大,把我从地上拔了起来,生拉硬拽脱去我孤儿的外皮。他的手很热,可是没有我的热,他拉着我的时候真用力,用力到自己产生错觉,以为他怕把我弄丢。
不对,他就是怕我丢,否则不会来找我。他是要我的。
他还拉着我的手呢。我使坏,五指张开往他的指缝里钻,想和他手指交叉紧紧不分。但沈欲没给我这个机会,轻轻拧着我的手心说别闹了。
别闹了,好,我不闹,沈哥,我很乖的。
他带我回酒店,回到专门给我开的房间。浴缸又开始蓄水,洗手间里满是热气。我从坐在马路中间变成坐在浴池里,听沈欲说这个酒店的热水都是温泉水,泡一泡对身体好。
这次浴缸里的水没有变太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