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天越同绥月各自坐在桌案一边,天越手里捧着一本书卷,漫不经心地翻着书页。
倒是另一边的绥月显得有些焦虑,她两只手互相揉搓着手指,道:“帝君考虑得如何了”
门外赫安眉头轻皱,绥月莫不是也向天越表明了心意,在等天越的回应
天越翻过一页纸,并没有回答。
绥月紧接着又道:“兄长昏迷了万年,日前有转醒迹象,只是被天雷纠缠难以脱身,这才迟迟不醒。若帝君能借净壶一用,吸走兄长体内的天雷,兄长必定能醒来。”
绥月竟然是来借净壶的
赫安心跳得极快,他害怕下一秒会听到天越答应绥月的请求,想逃离重元殿,但心中还隐隐怀有期待,希望听到让自己满意的回答,定在原地挪不动脚步了。
屋里,天越道:“天雷由天道的惩罚而致,净壶只能吸收污秽之物,无法吸收天雷,救不了令兄。”
“能救!”绥月道,“之前问帝君借的药理书中记载,有种逐阖草,能将兄长体内的邪念融入天雷之中,天雷有了邪念就能被净壶吸收,如此一来邪念也能够被净化,不是两全其美么”
天越缓缓吐出口气,道:“逐阖草生于极炎之地,万年成株,凡生长必伴随魔物镇守,难以求得。”
“这些绥月都知道,”绥月道,“但不试试,如何知晓这方法不可行帝君只需将那净壶借予绥月,绥月用完必定奉还。”
帝君没有很快回答。
屋外,赫安屏息凝神,死死盯住赫安。
良久,天越将手中的书放下,从书橱上将净壶取了下来,拿在手中端详一阵,搁在了桌案上。这一举动惹得对面绥月眸子亮了亮,满脸的期待,就等天越发话,她好将净壶取走。
赫安一颗心沉了又沉,寒意包裹着全身,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终于推门闯了近去。
进去时,绥月的手已经半悬在空中,眼见就要伸手去拿净壶了。
赫安心下酸楚,三两步走过去,一把抢过天越手里的净壶护到身后。他急红了眼眶,厉声道:“帝君说是帮小仙保管的,现在却要将这净壶拱手送人小仙不信帝君不知这净壶用过一次便会粉碎。这净壶是小仙从延尧神君那求来的,帝君要将它送给绥月公主,这是置小仙于何地,置延尧神君于何地”
天越抬眼,眼睛稍稍睁开一些,抬手拽了拽赫安的袖口,拽散开袖口来后又伸到里面去够赫安的手。赫安以为天越要抢他的净壶,将净壶藏到身体另一侧,瞪着天越。
赫安后撤半步,天越若再有更过分的举动,他就准备直接逃出重元殿,逃回荒瘠之地。
天越见赫安气得不行,知道不能来硬的,叹口气,睨了眼绥月,道:“公主听到了公主这般求着要净壶,又置本座于何地”
话音落,赫安和绥月一同愣住了。
赫安有多久没有听到天越这种语气下自称“本座”了。天越一直都不大在意自己帝君的身份,上一世只有在被赫安磨得不耐烦时,才会端起架子自称“本座”,而现下天越的语气,已经是非常生气了。
赫安又想到了不好的回忆,下意识地抖开天越攀附上来的手,贴着书橱往后退了退。左胸口的心脏不安地跳动着,有一丝钝痛感,赫安满脸的茫然无措,却死死抓着藏在身后的净壶,生怕天越会来抢走一般。
天越神色晦暗,他紧盯着赫安的一举一动,半晌,偏过头冷声道:“天色不早了,公主请回,慢走不送。”
绥月脸色惨白,显然是被天越强硬的态度吓到了,再在这里呆下去只会更尴尬,便站起身来,灰溜溜地离开了重元殿。
绥月走后,门口生起一阵风,将屋门关上了。
屋内只剩下天越和赫安两个人。
赫安战战兢兢地倚在书橱边上,屋门关上的瞬间,他一个激灵,险些没站住脚瘫软下去。他看到天越站起来了,那修长匀称的身形轮廓在烛光中显得朦胧,烛光照得天越那身黯淡的红也柔和了许多。
天越一步一步朝赫安走来,天越背着光,身体打下的阴影垂直洒落到赫安身上,遮去了赫安头顶所有的光。
不知是疼还是怕,赫安心脏越来越疼,手心沁出的冷汗沾在净壶上,壶身打滑,他几乎要拿不住了。他身子慢慢地往下滑着,幸好有书橱隔间层板的支撑,他才不至于直接瘫软到地上。
赫安额间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他吃力地抬眼望着天越,下唇微微颤抖,道:“帝君终于要抢了么”
天越薄唇轻抿,勾手将赫安搂进怀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黑红色的丸子,递送到赫安嘴边,道:“先吃了。”
这药丸闻着苦涩,还带有一种特别的腥味儿,是之前赫安在塔群时,体内怨念躁动,天越给他吃的那种药丸。
赫安心中有气,但绝不会拿身体开玩笑,乖巧地将药丸咽了下去。那药丸在身体中瓦解,最后作用到心脏,抑制住了心脏的疼痛。赫安唆了唆嘴里腥苦的味道,低声道了谢。
天越拉着赫安一并坐到了榻上,他替赫安悉心擦干脸上和颈部的汗液,道:“我答应你的事绝不会反悔,我要抢的不是净壶,要抢的是你。”
赫安愣住了,手中的净壶垂直滑落到榻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炸开了,炸得赫安措手不及,赫安讷讷问道:“帝君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天越拾起滚到墙角的净壶,搁到旁边的书橱里,“原本不打算这时候说的,又怕你多想。”
赫安结结巴巴,道:“帝、帝君莫要唬我。”
天越嘴角挂上一抹温柔的笑,他将赫安额间粘住的的发丝分开了开来。
“司怨仙听好了,”天越温声道,他声音沙哑深沉,带有一种独特的蛊惑性,“我一直将司怨仙放在心里。你不愿回天界,我便同你去荒脊之地。不是你做的东西我都不会吃,我欢喜你做的饭,更欢喜你。”
赫安怔怔地听着天越的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天越也不急,他把装着黑红药丸的瓷瓶塞到赫安手里,道:“这个拿着,疼的时候吃上一粒。”
赫安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不会思考了,下意识地握住天越递过来的瓶子。
瓶身还留有天越的体温,热得烫手。
天越道:“下午就准备给你这药,你逃得太快了。”
赫安听着天越在他耳边絮絮叨叨,潜意识里觉着这是第一次听到天越同他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话,等他恢复自主意识时,已经在急促喘息了。
赫安吸了吸鼻子,问道:“帝君这些话,也算在色.诱一项里么”
天越蹙眉,沉下眸子,他没想到赫安这时候会这么想,十分后悔当初在荒脊之地扯下“色.诱”的幌子,他沉声:“我说的那些都是真话。”
赫安心尖颤了颤,抬眼对上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帝君说过,去荒脊之地是受天帝所托来色.诱我,现在却不作数了既然如此,帝君先前为何还要拒绝小仙的表白”
天越那些话放在上一世说给他听,赫安可能会开心地飞起来,但这一世的赫安,悉知之后会发生什么,便一点都不信天越的话了。
重元殿的大红灯笼永远是他心中的刺,天越帝君和绥月公主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他的感情违背了天道,是逆天而为,不得善终。
天越看到赫安逐渐冰冷的眼神,心下悲凄,说道:“先前是我不是,但方才我说的的每句话,切切实实都是真的。”
赫安敛眸不语。
天越小心翼翼道:“你,不愿信吗”
是不敢信。
赫安没有这么说,他瞥见天越神色愈发落寞,良久,才瘪了瘪嘴,道:“给我些时间,帝君容我好好想想。”
天越明白此事急不得,有些事情,他若说得再多,只能起到反效果。他轻轻闭了闭眸子,道:“好。”
屋内又恢复一片寂静,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扯到无限长,深入到黑暗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赫安先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今日挖了些冬笋回来,一会儿做油焖冬笋给帝君尝尝。”
天越点了点头。
赫安便起身去了厨房。
赫安在油焖冬笋里多放了一些生抽,更入味些,天越就着这一盘油焖冬笋吃了两碗饭,吃饱后帮着赫安在厨房里洗碗,视线却一刻不离赫安。
赫安下午挖的笋多,吃饱后就切了一些笋干条放到瓷罐里,放入盐和尖椒将瓷罐里的笋干腌了起来,腌制一段时日就能吃到爽辣的尖椒竹笋了。
做完这些已经很晚了,晚间气温渐凉,主殿的暖炉将房内考得暖烘烘的。赫安洗净身子回放时,天越没有坐在房间另一边的桌案上看书,而是坐在床边等着赫安。
这是天越有生以来第一次缺乏安全感,他害怕自己只要一刻不看好赫安,赫安就会躲到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去。天越从没想过赫安对于他真实的心意会犹豫不决、甚至是不相信。上一世赫安一直在他身后跟着,不知疲惫地追随着他,以至于天越太过自信,自信地以为这一世的赫安还是像上一世一样深深爱着他。天越其实已经感受到这一世的赫安和上一世的感觉不大一样了,但他总坚信赫安对他的爱不会变,之前赫安对他的抗拒只是耍小性子,直到今日看到赫安的反应后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天越一直劝自己不能太着急,不要吓坏了小白兔,但赫安那副不信任的眼神让他很奔溃,他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心意,然而得到的却是小白兔更多的不信任。
是他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他以为自己逆转时间回到了过去,就近乎等于拥有赫安了,是他太天真。他从来没有得到过赫安,上一世没有,这一世也没有。
天越琉璃色的眸子在烛火暗淡的光线下颜色渐深,他脸色不好神情紧绷,却在看到赫安的瞬间扬起一抹笑,周身的气场也柔和了下来。
赫安走到屏风边顿住了脚步,道:“帝君今晚要困觉么”
天越轻晃了晃头,站起身来让出床榻。
赫安想了想,终究没说什么,走了过去。
两人擦肩而过,赫安并没有施舍任何多余的眼神。他掀开被子牵了牵被单,随后躺了进去。
空气逐渐凝结。
赫安躺在床上并无睡意,他望着床梁,余光还能看到那笔直的红色身影。
那抹身影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晃晃悠悠地离去。赫安偏头看去时,天越已经迈出了屋门,只留下一抹红色的裙摆,但也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赫安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他忽感耳阔一凉,抬手摸去,竟拂下一块水渍。
他不知什么时候,竟流泪了。
心中的酸涩排山倒海地涌上来,他一只手捂住双眼,硬是将眼眶里的泪水憋了回去。
他等天越那句“欢喜”等了多久了,从他见到天越的第一眼起,就一直在等,却一直到他死,都没等来。
而他已经准备放弃,准备接纳生活给他的所有灾难时,他等到了这句“欢喜”。
他觉得自己很悲哀,他等到了自己期盼已久的东西,却因为提前得知了这东西注定不会是他的而不敢接受。
床上留有天越身上特有的草木香,比他前几日睡时要浓烈许多,许是之前天越坐在床上时沾上的。
这个香味总能让他心安,香味渐渐压下他心中的愁绪。他用被子盖住头,整个人缩了进去。屋内热,他在被子里久违地闷出了一身热汗,顺带着将心里的悲伤一并带出了身体。
少顷,他听到了屋门再度被打开的声音,借着是一串沉稳的脚步声,天越越走越近。他听见天越将一盘东西放在了床头。
苦涩的腥气透过缝隙飘进被子里,赫安钻出被子坐起身。
那熟悉的味道令赫安不适地蹙起了眉头。
天越端来的,是之前在荒脊之地时,每日都给他泡的那种药汤,他尤记那味道,每次喝时都仿若在喝一碗苦味的血汤。
天越照例掏出了一盒桂花香味的蜜饯,道:“先喝了。”
赫安现下知晓这汤药不似天越说的只有暖身的功效,这汤药还能抑制自己体内怨念的躁动。
赫安这次没再扭捏,将整碗汤药喝了下去,如愿得到了一颗蜜饯果子。
刚喝过药的赫安嘴唇上留着晶莹的水迹,天越眼睛半眯起,将手中的碗放下,将赫安紧紧搂紧怀里。
赫安顿时身体僵硬,双手悬在半空,不知道该放到何处。
下一刻,天越温热的气息吐在他颈间,从领口钻进了那层薄薄的亵衣里。
天越道:“让我抱一会儿。”
赫安点头,慢慢收拢了手。
不知过了多久,睡意袭来,赫安在天越怀里就这么睡了过去。
今晚的汤药里,天越特地加了安神草,他望着怀里熟睡的人儿,轻叹了口气,在赫安额间落下一吻,抱着赫安一同钻到了被子里,阖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玉友、32394839的地雷!
谢谢各位小可爱的营养液!
入v了,三章来了!!!
本来过了零点就想更,结果一直写到凌晨四点还没写完qaq,不过总算!!!
一直想写的情节怎么还没写到哇,很气又很急,恨自己手速太慢
下午去做全套洗剪吹啦,明天开始日更,都是晚上11点左右更新(手速太慢,委屈)
啊啊啊我是甜文作者!(日常洗脑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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