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租来的。”陈铎道,“可以啊这人。”
蒋寒城不言语,抬眸往上看,耳边都是上面人家的生活龃龉,细细碎碎,落在耳中有种生活的烟火气。
让他想起那一晚和李言北走在沪城的弄堂。
被这种杂乱无章的、随意的生活噪音包围的感觉,奇怪的能令他安心。
“带路。”他对陈铎道。
陈铎拿着牛皮纸袋,明显比刚才蒋寒城给他时厚实许多。
两人站在2单元403门前,陈铎敲敲门:“王先生”
上个世纪的老房子,潮湿阴暗,门是两道,里头木门,外头铁门。
陈铎敲的是里面的木门。
屋里传来脚步声,听上去不止一个人。
陈铎扭头轻声道:“你确定能一打三否则我现在叫人还来得及。”
蒋寒城淡然道:“一定伤不到你,陈总。”
“……”
陈铎失笑,摇头。见门被打开一条缝,他忙道:“找王先生,我姓陈,约好的。”
蒋寒城人高,从门缝里望进去,灯光暗黄,的确有其他人影晃动。
里面的方脸男人谨慎地问:“还有谁”
“蒋寒城。”本人出声告知。
“蒋老板亲自来”显然是意外。
陈铎扶着铁门,“先开门。”
“等一下!”里头的人快速扫过蒋寒城,忙将门合上。
陈铎忙对蒋寒城道:“我感觉自己不合适进去。”
话音刚落,两道门都被打开。
里面直直站着三个男人,个子都不高,皮肤很黑,穿得很潦草。
房间里有一股烟味,桌上的烟灰缸里插满烟头。
蒋寒城踏进去时候也皱皱眉。
“砰”的两声,两道门都被关上。
蒋寒城打量这几个男人,梨形黄灯下,都眼神浑浊,弯腰驼背,裹着夹克,他微微一看,立刻联想到工地上的工人。
此刻他们的脸上带着警惕和谨慎,夹杂着眼神中的那点凶光,看上去都很小心翼翼。
站在椅子旁边的一个男人,焦黄的脸上贴着一块大纱布,明显已经贴了很久,泛黄。
他道:“没想到蒋老板亲自来。”
陈铎问道:“你就是王先生”
“是我。”
陈铎抬了抬黄色牛皮纸袋:“这是你快递来的”
“是的。”
“你要的钱我已经带来了,现在你就说吧,谁指示你干的。”陈铎道。
姓王的工人坐下,下意识地捂了一下额头:“我不知道这女的是谁,她没跟我说名字,但我有她给我的转账号码。”
女的。
蒋寒城负手而立,眸光越过其他人,落在他的脸上,出声问道:“银行的”
“对。”姓王的眼神晦涩地道,“我本来也不知道她要我泼的是谁。我缺钱,她要给我,我肯定拿。”
陈铎接过去道:“那你发给我们的消息里说,对方给了你硫酸”
这人点点头,从旁边捏扁了的红双喜里抽出一根烟点燃:“我当时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就工地上弄了只猫试了下。”
陈铎皱眉。
“浓应该不浓的,但皮毛都没了。”这人喷出袅袅白烟,显然那画面引起不适,咳嗽一声继续道,“我随便问了下,这种事出了,要么三年要么五年。”
“那你为什么换水不怕那个女的找你”陈铎问。
“我又不想坐牢,我赌赌钱而已,坐牢的事情我不干。”这人皱着眉头,“反正她前面给了我两万,后面五万我就不要了。”
“你转头把她卖给我们,再要五万,这买卖倒是算得很清楚。”陈铎道。
男人瞥一眼不动如山,一脸沉凝的蒋寒城,摇头道:“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我家里婆娘在看电视,我看一眼,里头那个演员就是我泼的那个,网上找了找,刚好么,原来是蒋老板的人。反正人我也没真的泼伤,你看我也被打了一顿,是吧”他夹着烟头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脑门。
陈铎又要开口,却被蒋寒城按住肩。
蒋寒城不疾不徐地问道:“你跟了几天”
这男人眸光一定,“三四天了。”
蒋寒城不做声,陈铎又问道:“你怎么不去找那个明星”
“我哪里去找明星”这人摇摇头,“但是蒋老板我知道,诚远有个工地我待过的,集团公司那么大,弄个地址还可以。本来给你们打电话……不过么,打不进去,我就弄个快递总行了吧”
简直是可笑。
不找警察的理由更简单,没钱,还惹一身骚,自然问都不必问。
蒋寒城呼出一口气:“银行账号呢”
“钱呢”这人扫一眼陈铎手里的文件袋,“在里面了”
陈铎搁在桌上,看他们几人的眼光都盯过来,“先给账号。”
那人把烟掐灭,从夹克衫里掏出一张纸,歪歪扭扭抄着两行。
陈铎又仔细道:“付款方的账号,你怎么会有”
一般银行都会隐藏一部分的信息,或者同行才显示。
“哦,我只有个本地农村信用社银行卡,这个银行能看到付款方的账号和名字,全的。”他道,“这个你可以去查的,反正你们也见过我了,到时候有问题你找我,再说蒋老板财大势大,我肯定逃不掉的。”
陈铎这才接过,果真是清楚的数字和名字,他递给蒋寒城,才将文件袋推给他。
“我不会诈你们的。我也不想真的伤人,那男明星这么年轻,还有个小姑娘。”这人按着文件袋,道,“大好的日子谁不过,要坐牢谁都不想的,是吧”他麻利打开袋子,眼角已经带着笑意。
陈铎不置可否。
这人看着里面一万一叠的钱,有点奇怪:“怎么多了一万哎哟,蒋老板就是阔气啊!”其他人也都很意外。
他把钱都倒出来,确认。
蒋寒城慢条斯理地解开手套的卡扣,递给陈铎,打开那张写着账号姓名的纸条,对着梨形灯眯眼看一眼,便问这人道:“这个是几”
姓王的将钱交给其他人,“帮我看一眼是不是真的。”才走到蒋寒城这边,要跟他确认。
谁料刚接近蒋寒城,便见一拳砸来。
砰地一声,整个人飞出去撞在墙角,直接跪倒在地上。
整个过程快得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连陈铎都一愣,他一早知道蒋寒城要动手,毕竟碰了李言北,但没想到出手这么利索漂亮……
然而动静大到屋顶中央那盏灯都在晃荡,黄光一晃一晃,照得人影虚虚浮浮,摇摇曳曳。
千分之一秒的瞬间,蒋寒城轻咳一声:“多出来的一万给你看伤。”
声音又冷漠又倨傲,仿佛有种居高临下的蔑视与不屑。
其他人都去扶那个姓王的,“老王没事儿吧这怎么搞啊打不打啊”
乌合之众。
蒋寒城从陈铎手中抽过手套,用力舒展刚才握拳的手,五指伸进去,目中无人地冷声道:“要打,可以,下次,我带足给你们就医的现金。”
“……”
简直是狂得没边。
老王血流如注,之前被砸的地方也崩开,脸上全是血,对其他人道:“打个屁——谢谢蒋老板放过了!快他妈的给蒋老板开门。”
送瘟神吧。
毕竟谁知道蒋老板今天亲自来呢。
选在派出所外面又有什么用,现在报警,来了也已经挨了一拳,无非就是赔钱,钱也到位。
而且大家都很清楚,警察来了更麻烦,这么选个位置不过就是虚张声势而已。
从这房间出去,蒋寒城快步下楼,陈铎紧随其后。
上了车,蒋寒城将大衣口袋中的纸条搁在车台上,抬手看一眼手表,“快点回去吧。”已经十一点。
陈铎问道:“你觉得可信”
“四六开。”蒋寒城靠着车椅,“拿了人七八万,不可能不知道是硫酸,还要去试。”
陈铎点头:“大概率还是不想得罪你。”
蒋寒城没说话。
如果他没出现,或者李言北不准备公开,那是不是他……
想都不敢想。
“走吧。”
回到楼下,蒋寒城抬眸便见书房与卧室的灯都灭了,微一顿,大步走进去。
夜里风大,走得太快,衣袂翻飞,黑影如刀。
轻轻推开门,人已经睡了,蒋寒城感觉到暖意,他轻声快步进入洗手间冲澡,等浑身一暖,才上了床。
毕竟是刚洗完澡,肌肤上还留有一些潮湿润泽的气息。
李言北靠过来,奶猫似的闭着眼睛轻轻一嗅,蹭了蹭他的身子,“怎么这么晚”
“临时有点事。”蒋寒城揉着他的后脑勺,吻他的唇角,“言北,不要离开我。”紧紧搂住小太阳一样暖的身子。
李言北抬手搂住他的腰身,蒋寒城没穿睡衣,上身裸着,肌肤又滑,他的手摸了一把,迷迷糊糊
地说:“你这么帅,不舍得离开。”
蒋寒城眼角染上笑意,吻他的额头,“睡吧。晚安。”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