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寒城挽着大衣进去时, 李言北已经洗过手在吃蛋羹。
香琴姐的优待,每天一份餐前蛋羹, 顶普通又顶落胃的家常味道。
他听到脚步声, 抬眸, 轻咳一声, 正色道:“快去洗手吃饭吧。”
似乎刚才那一段已经被完美过渡,蒋寒城未做声,自当什么也没发生。
落座后,蒋寒城道:“春节有几天假陪我回一趟港城”
“嗯”李言北意外, “拜年吗我也去这……好吗”他总觉得大过年是给人添堵吧
蒋寒城拿起筷子,问道:“不想去”
李言北略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是。就是……太快了吧这算见家长”
“不是见过”
“那怎么算”李言北耸肩, “我连红包都没收哎。”说完自己笑笑,眸光闪闪烁烁。
蒋寒城取过公筷给他夹蔬菜:“这次去补上”
李言北闷头扒饭:“好快啊, 是不是节奏有点不对”
蒋寒城都恨不得今天把人哄上床, 明天把婚姻大事给办了,这哪里算快
李言北给他盛一晚汤,推到他面前:“我呢, 给你提的都是小要求, 什么陪我去看个话剧吃个饭之类的;但你一提,就是这么大的事,不答应吧, 显得我很不近人情,答应吧,的确是快。你就不能提点我能答应的小要求”
蒋寒城略一寻思, 便道:“那你晚上陪我在书房工作”
“这可以。”李言北道,“但我得念台词,不得打扰你做事”
蒋寒城一忙起来手边全是合作协议、投资项目书,一看就是得在安静的环境下处理的要紧事。他一顿,便道:“你说呢”
“啧,这皮球怎么踢我这里。”李言北摇头,托着下巴,想半天,“你什么都不需要我做,算了还是陪你去港城吧。搞半天……坑我。”
蒋寒城一笑,总归绕回去是答应了,“不能反悔。”
“先说好,我就两天休息,除夕跟初一,不排除导演开恩多休息一天。”李言北想了想,又道,“如果可以,我顺道去看一下我姐。”
他已经转了一百万过去,也不知道汤言清怎么样。
蒋寒城眸光一闪,淡然问:“我能见”
“为什么不能”李言北道,“蒋先生可是港城一道风景,我领着你招摇过市,多骄傲一件事还要藏着掖着不成再说,你光芒四射,我怎么藏得住”说着自己先笑了,的确骄傲。
蒋寒城不是没注意到他眼眸中的光彩,似跟自己在一起,真的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
他想,他内心倒还真的没有这种想法,只渴望得到他而已。想到朱欢说的话,蒋寒城忽的对未来那个光芒万丈的李言北心生向往。
“对了,你还记得之前小几百万投资的那本《归去来兮》吗”李言北吃完饭,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道,“居然入围了一个重要电影节的新锐导演奖。你当初还说导演是拍mv出身,不理想……”
“从投资角度,的确不理想。叫好未见得叫座。”蒋寒城有一句是一句地道,“当然,奖项肯定一定是最好的,对你也好。”
李言北偏着脑袋,鼻头轻哼一声:“你这市侩的生意人!”顿了顿,他又笑,“不过间接成全了导演,谁知道下一部戏是不是会大放异彩呢”
“影投那边已经在做明年的投资项目规划,有兴趣要参与么”蒋寒城将橄榄枝递出去。
李言北眼眸一亮,手肘靠在桌上:“怎么你不仅是我男朋友,还是我老板,现在又要做金主给我大把资源”
蒋寒城擦了擦嘴角,徐徐看向他俊逸的面容:“你准备如何感谢我”
感谢李言北无声笑着,他一挑眉,盯着他道:“过来。”
蒋寒城下意识地瞥一眼厨房的门,但仍旧是起身走过去,只见李言北对着自己伸出手臂。
“赏你抱本大爷上楼,如何”李言北笑着靠向他。
蒋寒城弯腰将人抱起来,看他懒骨头似的倒在自己怀中,又与方才在别墅外截然不同,此刻的李言北带着点娇气,又有一种孩子气。
李言北搭着他的手臂,眯着眼睛懒懒地道:“明年我想跟着程老师上话剧,这样就近,不用出远门,最多巡演去几天外地。”
原来是这样。蒋寒城大概知道了朱欢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不过一想到李言北也在为自己做妥协,蒋寒城心中也有一丝暖意。
“不影响你事业”蒋寒城如此问道。
李言北道:“上话剧就练演技,顺便等等好本子。跟着方导和程老师混,其实比在片场更磨人。你知道《阿多尼斯》排练得多苦么,方导真的是每时每刻拿着显微镜抠细节,他可真的是折磨人的一把好手。好几次差点熬不过去,程老师都一直在我身边说,等苦过去这这台戏,往后我一定是男主角,不必再给人做配角。”
蒋寒城看他语气说的轻飘飘,眉梢还有些愉悦,淡然道:“那你看着定。”
李言北又道:“我跟程老师聊过,他说我真的要抽完整的时间去,可能想和我一起演个双人剧。他已经有一两年没登台了,若是真的登台,我只会更累……不然拖了程老师的后腿,方导第一个抽死我。”
蒋寒城想起方亦南,见过两次,“对你很凶”
李言北想了想,笑着道:“可能在他眼里,这个世界的人分成两部分,一是程老师,二是其他人。对程老师那是春风化雨,对其他人么,简直就是渣滓洞里折磨人的特务头子。”等蒋寒城抱着他坐下,他才意识到在哪里。
书房,蒋寒城的办公桌前,“你干嘛你不忙么”他说着要起身。
“陪我办公”
“蒋先生,作为一个成年男人,你要勇敢的面对无边苦海般的工作!”李言北站好,郑重拍他肩膀,又快速揉了揉他的头发,“乖。”
摸完就跑,真刺激。
蒋寒城摇头,又见他在门边探进来:“怎么后悔了”
“不是。”李言北眉尾一挑,“回头再说你先忙。”
蒋寒城不置可否。
等出去,李言北才想,蒋寒城的少年时代是怎么样一个人或者他二十出头时,又是怎么样一个人
他意识到自己根本不了解蒋寒城的过去。
从上次去港城的点滴印象,总有种非常古怪的感觉。生在大家族里受冷落的子弟,更何况不乏刁难与冷眼……
李言北拿着自己的剧本坐在客厅沉思,他试图从人物行为与性格特征的角度去描摹蒋寒城的过去,脑海中浮现的却只有浓郁的压抑。
他之前在车里说的那句话,再一次浮现在心头。
“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声都在治愈童年。”
呼……还是别想了,李言北望着地毯上的黑白条纹,有一天大家都会对彼此敞开心扉,没必要做太多预设和假想。
等那天来临时,只要坦然地接受这一切就好。
手机震动,李言北取过来一看,陌生号码……港城的。
他转过汤言清的脸,接起电话:“喂”
“言北,是我。”
“啊”李言北一愣,心道你是谁半晌才反应过来,是亲哥哥汤言浩,“怎么了”他重新看一遍这号码,真的是这辈子第一次接到汤言浩的电话。
“大姐离婚你知道打官司钱是你给的”
李言北嗯了一声:“怎么了”
“言北,你怎么还干这种拆散别人夫妻的事情你是看家里不够太平”汤言浩不无讽刺地问道。
“……”
李言北揉着太阳穴,头疼,道:“大姐缺钱,我给,具体做什么我不管。拆不拆,跟我有什么关系”
汤言浩快速道:“你不给转这笔钱,她就没这么快闹出去,现在好了,脸都丢光了!”
从地毯上站起身,“那你给我打这通电话做什么把你们丢光的脸给捡起来高估我了。”
“言北,你不知道妈气成什么样子了。”汤言浩道。
李言北皱着眉头,曲着腿坐上沙发:“姐说你们不知道,原来你们都晓得只是拦着她不让离婚为什么离婚”
“你看看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乱拆白,现在好了”汤言浩也是自小在沪城长大的,言语间总有几句白话,“没什么大事情,姐夫外面有个女的。现在哪个手上有钱的男人外面没个人的”
李言北心里一个“我操”,嘴里只道:“这事情怪不到我头上。要怪你就去怪他不该对不起大姐。”没等汤言浩说话,他又快人快语道,“以后别给我打电话。”说完便挂。
这一家门全部堵在这种脏污事情上出不来了还是怎么的
想想就令人作呕。
李言北左右一看,拿着剧本走向书房,刚走近便听蒋寒城在讲电话,他推开门轻声进入。
蒋寒城一见门开,便抬手,将桌上一份资料给合上,再用另一份项目书盖住。向李言北伸出手去,却见他按着自己小臂弯腰坐在地毯上,脑袋靠着自己的腿,开始安静地看剧本,他的手落在他发顶,快速结束这一通电话。
蒋寒城见他口中默念,悄无声息,似入了神,便没说话打扰他,只觉得他依着自己,像极一只漂亮的猫儿,又温柔又妥帖。
陈铎推门进来时候没想到李言北在,一愣。
蒋寒城微抬了下手,陈铎便合门出去,没进来。
一分钟后,蒋寒城收到陈铎的消息:“地方定了,怎么说”
蒋寒城瞥一眼桌上的一张拆开的牛皮纸袋,手落在李言北的发顶,轻轻揉着,回复陈铎:“十点。”
丢开手机,他弯腰将李言北抱起来:“去冲个澡,早点休息我一会儿要跟adam开个会。”
李言北扭头,见自己的拖鞋掉落在地毯上,没管,只打个哈欠又点点头,“会很晚吗”
“不会。”蒋寒城踢开房门,将人送到床上,“你先睡。”
李言北倒在床上盯着灯,又眯着眼睛仰视他:“有时间跟我聊聊你的过去”
蒋寒城眼神一暗,手捏过他的四指关节,极亲昵的动作。
“好。”
他微微弯腰,在他手背上落一个吻,“我去忙。”
李言北挥挥手,笑着道:“去吧。”
蒋寒城快步走向书房,取了那个文件袋和手机,折身从书房出去,快步走下楼。
陈铎已经站在门边等候,接过文件袋,将黑色的呢子大衣抖开。
蒋寒城快速将大衣套上,才道:“在哪里”说着戴上递来的皮手套。
陈铎一边推开门一边冷笑着:“新区派出所的隔壁小区。”
毕竟是一月初的冬夜,夜色冷,月色更冷。
蒋寒城一顿,“就这点小聪明”
陈铎没再搭话,直摇头。
两人钻入黑色迈巴赫,从别墅快速开出去。
李言北站在房间窗边看到这一幕,心有疑惑,两人是大半夜出去开会
他折过身去书房门找拖鞋,站在办公桌边的时候看到一份翻过来压着另一份的文件。
他隐约记得刚才自己进来时,蒋寒城一边接电话一边的确盖了一下。
不知哪里起来的好奇心令他顿足。
但是下一秒,李言北转身离开桌边,关上灯,合上门,打个哈欠回房间。</p>
另一边,陈铎将车开到某个小区的楼下,蒋寒城推开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