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出了柳月浓那丑事, 晏定南大病一场后,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他本来只在朝廷里挂了一个闲差,等闲也不会有人去找他,每日被好好将养着,其他不说,吨位居然又上来了一些, 那眼睛看着更细小了。
这夜他坐在躺椅上,美貌的婢女给他扇着风, 旁边冰碗上有着徐徐飘上去的凉气。
月色入户,空中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馨香, 他睁着眼, 正在观赏着窗外景色。
这时候,突然听到窗外有个小厮走过来, 对他身边的长随轻声道:“你说这件事, 要不要先把老爷叫起来……”
长随问道:“什么事”
小厮压低了声音, 晏定南听不太清楚, 只隐约听到“太常寺卿”“郡君”几个字眼。
他不悦地蹙起眉:“你们在细细索索说什么呢”
小厮身子一颤,怨怪地瞪了长随一眼——老爷没睡你怎么不提醒我
长随心中大呼冤枉——晏定南这眼睛睁开和没睁一样,谁知道他刚刚醒了呀。
事到如今, 长随也没有办法, 就把小厮告诉他的事情一一告诉了晏定南。
晏定南闻言, 小眼睛慢慢瞪大:“她居然敢如此胆大妄为!”
长随垂着头没说话。
晏定南突然觉得一股无名气直直冲上心头,他猛地站起来,刚想愤怒地大吼一声“让颜婳滚过来”。
万万没想到由于自己吨位太大, 一下子用力过了头,“噗通”一声,整个人直直栽到了地上。
这还没完,他的长随一贯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抓住了晏定南的腰带,想要借力保持他的平衡,却没想他低估了晏定南这些时日发福长的肉。
“刺啦”一声,这是腰带断裂的声音。
“刺啦”又一声,这是晏定南左腿绊倒右腿导致裤子撕裂的声音。
手里拿着半边腰带的长随:“……”
在一边惊的目瞪口呆的小厮:“……”
偏偏这时候,昌平郡主听到太常寺卿来了,欢喜的连和晏定南的旧怨都忘干净了,兴冲冲跑来要和晏定南告状,直接推开门。
映入眼帘的就是晏定南白花花的大屁股,上面还有几颗显眼的红痘痘。
昌平郡主:“……”
长随刚想解释什么,昌平郡主就面无表情把门关上了。
她倚着门,气得双眼发红,拼命绞着手绢,又委屈又是怨恨。
妈的,晏定南这个混蛋,终于也开始流氓男人了吗!
……
太常寺卿姓江,以下我们简称他为江大人。
江大人自觉自己是一个矜持的读书人,本来如果不是气急了,他也不至于今晚就造访国公府,急冲冲非要告颜婳一状。
毕竟他清楚,永嘉郡君自己也不检点。
问题在于,他老婆那红色的绣着鸳鸯戏水的肚兜在贵夫人们的口中已经传遍了,并且呈辐射状向玉京四处散播。
更别说,他今天夜里拿个红手绢擦汗还被谢玄意那个浪荡子挤眉弄眼地调侃。
“原来江大人喜欢红色啊,难怪郡君如此费尽心机……”
江大人:“……”
江大人简直恨不得把手里的手绢撕成碎片再一片片塞进谢玄意那张惹人嫌弃的嘴里。
发生了这种事情,韩国夫人的宴会江家人早就退场了,可回到府里后,想起今天被看光光的夫人,又想起那个气定神闲在众人面前扇了自己妻子好几巴掌的颜婳。
他妈的越想越气,偏偏郡君晕厥了过去,江大人无法发泄自己的怒火,干脆点了几个家丁就直冲冲地敲开了镇国公府的人。
晏定南见到他的时候,江大人已经连着好几杯茶水灌了下去,依旧觉得口干舌燥。
见到晏定南,他就差跑上来揪着人领子了。
晏定南本来就胆子小,见江大人恨不得吃了他的眼神,顿时就怂了。
“江……江大人你来这里……”
一句话还没说完,江大人就开始怒吼。
“叫你闺女过来!!”
与江大人气得吃不下饭截然不同的是,颜婳待在晏师清院子里,十分淡定。
淡定的她还不知道从哪里又搜罗出一个锦匣来。
她笑眯眯问晏师清:“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晏师清目光落在她手上:“你怎么找到的”
“还用找吗”颜婳微微惊愕,“我随便翻出来的……”
特意把“娘娘”送给他的锦匣好好保管的晏师清:“……”
他无奈道:“真想把你随便找个地方关起来。”
颜婳道:“那你就失去你可爱的妹妹了。”
她打开那个锦匣,发现这和之前她从晏师清房里顺走的金钏好像是一套的,不过这里面盛放的是一对精致的银戒指。
她将一个戒指戴在食指上,灯光下华美不可方物。
颜婳笑了笑:“你可不可以再送我一件礼物”
晏师清道:“你喜欢它”
颜婳摇摇头:“也不是很喜欢,但就是想要……”
一想到要离开这里了,最舍不得的竟然是自己一开始看不惯的晏师清。
颜婳也不知为何,总是想留下他的东西,仿佛这样可以证明,自己的玉京之旅,并没有实际上那么不受欢迎。
也曾有一个人,试图真心接纳她的到来。
她没有再说一个字,可半明半昧的灯影下,她侧脸神情静谧如水,红唇轻启,仿佛欲言又止。而她柔美的杏眼水光朦胧,哪怕她没有看他,晏师清却感受到了一种心脏仿佛都要被慢慢撕裂的楚痛。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晏师清二十多年的漫长岁月中,其实很少碰到这种不受理智控制的情况。也许曾经是有的,在他没有来到国公府的时候,在他听到养母口中说着他们兄弟之间的亲疏的时候,可那时间太遥远了,遥远到让他觉得,自己仿佛一开始就就是百炼成钢,从不为这些失落的感情而难过神伤。
这一刻,心脏中清楚传来的刺痛感,恍如隔世。
那不只能单单称之为“疼”,那是一种为世上羁绊之人所掌控的,属于芸芸众生的感觉。
真是神奇,她的一颦一笑,居然能让自己的情绪产生那么大的起伏。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明明之前,属于“娘娘”送给自己的东西,他都是妥善保管的,就像是那个金钏,为什么会只因为她想要而送给她。
或者又像是这对银戒,他知道这东西不能轻易给她,那代表的不只是认可,或许还有危险。可是为什么这一刻,看到她失落的神情,他会近乎冲动地想要把它送给她,只为她能展颜一笑,只为她能再叫自己一声“哥哥”。
哪怕是假模假样假惺惺也无所谓。
只要她不要再露出这种想让他抱在怀里轻轻哄诱的神情。
晏师清微微闭目。
第一次,他觉得,有什么东西超出了他的掌控。
那么炽热,那么冲动,那么的不像他。
“世子。”
门外传来的清冷男声让晏师清回过了神。
江隐冷淡提醒道:“国公派来的人已经过来了,小娘子她还要留在这里吗”</p>
晏师清看着颜婳,她仿佛也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