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在高家的眼皮子底下,他就翻不了天。只要他还在掌控之中,便不愁寻不到机由将他再度推下深渊。
太皇太后的心思,父亲自忖猜度到了十之八九,但小心谨慎了一辈子的唐国公还是被弃车保帅了。
父亲的预言在英王殿下身上似乎一次也没准过,但在他自己这里,却准的不行,比如说国公府恐怕是要完了……
这样的关系之下,唐秋已不信英王殿下心中是不记恨父亲的,所以她想不明白面对她曾经的拒绝,还有父亲给予的冷遇,一向深沉内敛、韬光养晦的英王殿下,为何还会愿意来蹚国公府这滩子浑水。
如果说曾经的国公府还有拉拢的价值,那现在的国公府已经完了,他完全没有必要在她身上浪费这些多余的心思与时间。
难道真如阿无所说,是因为英王殿下对她还有那一份藏的很深的心思,才舍不得她去死?但她观察英王殿下的反应与行为,又似乎并非如此。
或许,他是故意让她看不出端倪的?若非如此,以她认知下的李淮准,会做这件事的唯一可能便只剩下了一个。
她望着英王殿下的背影,缓缓蹙眉。那便是她对英王殿下有用,虽然她还猜不到她具体还有什么用,但以英王殿下的为人与城府,无利之事他如今绝不会做。
她乱七八糟想着这些的时候,李淮准已经研墨完毕,一转身正对上唐秋已满是研判的眼神。李淮准神色微顿,从旁边的摆架上取了一本厚皮书,再端着砚台,摘了只毛笔,步到床边,将厚皮书放在唐秋已盖在腿上的锦被上,又将砚台摆在临近床边的长脚凳上,再将毛笔递给唐秋已,才转身再去取纸张。
“之前是本王疏忽,如今你行动不便困在床上,该也会十分无聊,回头本王命人给你打个适合你坐位高度的炕桌,你可以倚靠着看书,想写字也可以。”
他取了纸张折返回来,却见唐秋已缓缓合上随便翻看了几眼的厚皮书,犹豫道:“王爷大恩,秋已真是无以为报。”
他摆手,“不说这些,写吧。”他将纸张展开,给她铺好在厚皮书上,催促道。
唐秋已沾墨提笔好半晌,却还是未有只字落纸。
李淮准从旁看着,静默后终于问道:“怎么?”
他边说边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听唐秋已道:“实不相瞒王爷,秋已……实是舍不得。”
李淮准微微挑眉,听唐秋已继续道:“秋已与阿无虽为主仆,但多年相伴情如姐妹,她在国公府这么多年,从没有人拿她当个奴婢使唤过,秋已如今落魄自顾不暇,自也不能保全于她,但请王爷体谅,眼下秋已孤身一人,身边只有阿无,她若离去,秋已便……便……”
她那个“便”字重复了几遍,愈见哽咽。她话未说完,但意思李淮准已经听懂了。他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一下,“唐姑娘心中如是想,但恐怕阿无心中所想并不同于唐姑娘。”
见唐秋已不解地抬头望向他,李淮准道:“想来唐姑娘是误会了什么。”他顿了顿才又道:“是阿无想来本王身边伺候,本王不过是依照承诺答应她罢了。”
李淮准修长的食指探出,指了指唐秋已掌心下的纸,“唐姑娘不用担心,阿无以后虽然在本王身边伺候,但她依然可以每日前来看望唐姑娘,这样的话唐姑娘是否可以放心写下身契转让书了?”
见唐秋已依旧有些犹豫,李淮准淡淡道:“那不如做个交换。”
“什么交换?”
“阿无是唐姑娘买下的,本王没有花费一两银子便想要走这个人,唐姑娘心中不愿,本王倒是可以理解。”他话锋一转,继续道:“但将唐姑娘带离采芊楼,本王也是耗费了诸多银两的,而且这两方间孰贱孰贵,想来唐姑娘该是心中有数的。”
“我用唐姑娘的身契来换阿无的身契。”他看向唐秋已,“唐姑娘可以想象一下,这种交换是不是十分划算?”
唐秋已没有立刻说话,但她心中自然明白,这种交换她是占了天大的便宜的,毕竟她闭眼也能想到英王殿下为她在采芊楼赎身的价格一定十分惊人,而阿无哪怕是她买来了奴仆,最多市面上的花费也不过是三四两银子,毕竟那时候阿无人还很小,即使卖也是卖不上什么价钱的。
王爷对她这么说,相当于承诺她在这座英王府中的自由了,他不要她的身契,她也不是英王殿下的奴仆,为她赎身的那一大笔钱他也就此作罢,不用她偿还了。
英王殿下可以说退了一大步,她若是还不点头,实在算得上不识抬举了,更何况她如今寄人篱下,原也没有拒绝的资格,王爷愿意和她好商好量,已是给足了她颜面了,她还能如何?
唐秋已思虑良久,无可奈何,终于提笔开始书写。半晌书成,唐秋已置笔一旁,怔怔望着这张身契转让书发愣。
她眼看着英王殿下抽走了这张身契转让书,忍不住开口道:“王爷……”
李淮准细细打量了一番手上这张纸,觉得内容并无不妥之处,方才挑眉道:“唐姑娘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