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准冷笑。为了留下,她真是什么都能做得出。
但她跪得如此流畅和适应,莫非从前跪的很多吗?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心情更加郁结。
“王爷,雨越来越大了,咱回吧。”林安边说边望了望自家王爷,又望了望跪在雨中的唐姑娘,不明白这俩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在这里较劲。
对,就是这种感觉!互相较劲!
但王爷犯了脾气,不能不劝啊,而且这雨眼看着越来越大,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
想到这,林安伸手去拉李淮准的手臂,却被他甩手挣开。林安一愣神的功夫,李淮准已经走到了唐无面前,然后慢慢蹲下身,与她冷冷对视。
须臾,他忽然笑了笑,“也是这么一个雨天……”
初春寒意透骨,顺着冷雨,也顺着跪地的膝盖,缓缓侵入肌骨。雨水横流的脸庞慢慢积攒狼狈,她用力咬唇,才没有令嘴唇发抖。
她不知道李淮准为何不走。是不放心她,怕他前脚走了,她后脚便会偷懒?还是他喜欢欣赏她跪伏在他脚下,顺服无用的模样?
他是疑心,还是喜欢征服?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她明白,王爷这话便是等她来问。
她是处于劣势,但并不表示她喜欢自虐。雨中跪两个时辰已经万分难熬,她并没有那么愚蠢的骨气去激怒他,给自己无妄引来更多责罚,所以从善如流。
“王爷想说什么?”
听他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毫无温情的话,“上一个混进王府居心叵测、处心积虑的婢女,就在这里,这一方庭院当中,对,就是你跪的这个位置,套上麻袋,堵住嘴,打成一滩烂泥,像腐肉一样丢出府去……”
他冰冷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望进她惊愕睁大的美眸,“天解人意下了雨,那些血迹转眼便被冲刷的再无痕迹,这处地方又干干净净了,都不用麻烦地再去打水。”
“你该感谢那场雨,不然你如今又要跪到哪里去?”
他甩掉她的下巴,慢慢站起身,“本王警告过你,可你偏偏要凑上前,好,如你所愿,但你最好祈祷自己别被本王抓到把柄,嗯?”
“毕竟这张脸看起来如此赏心悦目,本王也不忍心看它变得血肉模糊。”
说完,李淮准转身便走,林安急忙撑伞追上去。可王爷走出几步,又停住,没有转身,“本王卯初起身,早膳不要晚了,若晚了,你便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他说完,便快步离去,似乎一瞬也不想停留。刚刚他捏着她下巴的时候,正看到她右肩侧微微透出的血色,似乎之前的伤处被雨水侵湿,此刻再度出血润染开来。
莫名烦躁。不能再留下去,不然他怕他会开口饶过她。
如果这次不给她吃点苦头,恐怕她日后还会花样百出的妄图拿捏他。
他心中冷哼,休想。
眼见得英王的背影终于消失在密密雨帘中,唐无终于放下了心。
万事皆有代价,不过是跪上两个时辰,又不是没有跪过。
她慢慢闭上眼,那些雨水淋淋漓漓沿着脸颊,汇聚在下巴处。背后和肩侧的伤口隐隐作痛,但她胸中却很热。
她还活着,还活着啊。上天让她重活一世,便是给了她弥补上一世遗憾的机会。
她只是个奴婢,卑微低贱,但她运气很好,先遇小姐,后遇少爷,上一世何其有幸,可他们最终都死了。
如今,她还活着,带着上一世的不甘与执念。她不想再一次失去他们。
她要小姐活过这个如花的年纪,亦要少爷活着,好鼓起勇气对他说出她的心意。
重活一世,她不想再做个无用的哑巴看客。这一世,她要尽自己的全力去阻止。
所以狂风骤雨算什么,跪地哀求算什么,尊严扫地又算什么?
这世间冰冷无常,她想付出一切换回的,是曾给予过她善意温暖和尊重爱护的那两个人,无论多难多险,也绝不放弃。
四周空籁无声,雨声沥沥入耳。膝盖针刺般寒痛,后背、肩膀亦如是。
胸中热血随着寒雨点点耗尽,她脸色苍白,唇瓣颤抖,但周身却突兀地越来越热。
她闭着眼,脑中越来越昏沉。她撑着一口气,似乎听到雨中有人踏过水洼绵雨跑近的声音。
她强撑住眼皮,最后入眼的似乎是灰色锦缎的衣角……很像是英王殿下之前穿着的那件浅灰色的散纹披风?
失去意识前,唐无暗嘲自己可笑。
怎么可能是英王?
这世上任谁都有可能,却独独不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