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思苦想中…… 宁安近来长痱子, 每晚都要涂药粉, 那粉细细香香的,崔衍从她手里拿过来,瞧了眼闻了闻, 香得发腻, 便又给她放回去。宁安却不动了, 默然片刻, 问:“侯爷怎么来了”
崔衍笑道:“你怎么总问我这个问题,这是我的侯府,我不能来吗”
宁安起身要走,被他拉住衣角。
“放开!”她低呼一声, 面露赧然。那衣带是她裙子的系带, 被他一扯, 腰上便松了些许。
崔衍看她突然这样羞涩,再看手上握着的东西, 忽的明白过来,放肆笑看她。宁安无法,只得坐下来。又无甚可做,便拿着梳子一下一下梳头。
崔衍仍坐在她身后,看了她半晌, 道:“近来高瑜找你麻烦了”
宁安道:“没有,我与高姑娘没什么来往的机会。”
“如此甚好。”崔衍看她一下一下梳理那青丝,竟觉得有些勾人,干脆取过她手里的玉梳, 亲自帮她梳理起来。宁安想抢回来,然一转身就对上他那双幽深的双眸,红唇一抿,又转回去。权当是丫鬟给自己梳头好了。
崔衍手上动作不停,道:“因生病的原因,她如今行事古怪了些,要是冲撞了你,你为我担待担待。”
这句“为我”又一次让宁安觉得他脸大,但还是道:“侯爷放心。”顿了顿,又道:“侯爷对高姑娘,当真是一往情深。”
崔衍哂笑,漫不经心:“是吗”
“不是吗”宁安道:“我说这话可能有些越矩,但也是肺腑之言。高姑娘是张司徒的女人,侯爷如今的做法传出去,那些大儒难免对您产生微词。侯爷此举,是在为自己树敌。”
崔衍还在给她梳头,神色难测。半晌,放下手中玉梳,贴在她耳侧暧昧道:“安安担心我啊”
宁安转身推开他,他很享受,故意再次靠近,摆明了要逗她。
此时门外响起崔琮的声音,略有些焦急:“侯爷,不好了,高姑娘那里出事了!”
崔衍微微皱眉,问:“说。”
崔琮犹豫片刻,声音都在发紧:“好像是……像是中毒。”
宁安:“……”
她和崔衍赶到时,高瑜门前已经跪了一圈婢子。崔琮快速审问经过,竟没一个人知道这毒从何来。而崔衍面无表情,看得众人瑟瑟发抖。
此时,府里的药童从门内掀帘出来,捧着一碟点心,高呼:“找到了找到了,毒就在这糕点里!”
崔衍冷声:“点心谁送来的”
仆妇们栗栗危惧,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个婆子颤巍巍走出来,拿起糕点看了眼,白着脸道:“晚些时候姑娘说肚子饿,老婆子便去厨房拿了这碟糕点来,让她填填肚子。”
见崔衍微微皱眉,想到他以往惩治下人的手段,婆子慌忙道:“但奴才绝没有做下毒害人那等事,侯爷明鉴!这糕点……对,奴才去的时候,厨房的人说糕点是溪水阁点名要的,多做了一些,方才给了奴才。侯爷,请您明鉴呐!”
宁安一愣,走到药童身旁,仔细一看,是碟杏仁酥。她想起下午的时候,的确嘴馋要了碟点心,但后头丫鬟回来说厨房缺少材料,就没做。那时小丫鬟闷闷的,看起来像是在厨房受了委屈,她也没仔细问。现在看来,多半是厨房见高瑜要,为了讨好她,就给这婆子了,小丫鬟知道自己被敷衍,所以才闷闷不乐。
“是我要的,但厨房说做不了,就没给我送。”她淡淡道。
那婆子闻言,忙意有所指道:“姑娘要的东西,为何姑娘自己没有,却来了我们这里偏偏我们这位还中了毒”
言下之意,就是说这背后毒手是宁安下了的。
她抬头看了崔衍一眼,看不出来什么表情,一双眼睛沉沉的,抬手拿了个糕点打量,又扔开。也不看她。
帘子再次掀开,是个府里的大夫,道:“侯爷,高姑娘中的不是什么毒,就是荆草汁而已,这东西吃多了会让人腹痛一阵。按理说,傍晚吃的,到现在也该停歇了,可高姑娘还疼痛难忍,老夫……侯爷,老夫才疏学浅,不若请宫里的御医来看看吧”
崔琮道:“现在进宫,一来一回两个时辰不止,哪儿等得了!”
宁安看向那婆子,见她目光看来,婆子往后一躲,却正迎上崔衍一脚。他踹了人,径直进屋去把高瑜抱了出来,又让人牵马车,崔琮追在后头问:“侯爷去哪儿”
“找薛神医。”
崔琮一愣,赶紧去牵马。
薛神医。
宁安脑袋里灵光一闪,忽然觉得这名号在哪儿看过。再一想,不正是原著里的人物吗
那一段剧情里,方安的确给高瑜下了毒,在高瑜痛不欲生时,崔衍便是带她去城里瞧了一个姓薛的神医,不成想高瑜趁着这个出府的机会悄悄逃了。也是因为这件事,崔衍才发怒把方安送去军营,让她被欺辱得生不如死。
现在她没给高瑜下毒,但高瑜还是被送去薛神医那里诊治了,那会不会……宁安倒吸口气,攥紧帕子,忽然觉得背后窜起凉意。
她睡不着,就留在高瑜的院子,等到三更天才听到院外响起脚步声,还有一阵女子哭泣的声音。过了会儿一队人走进来,崔琮肩上扛着个五花大绑的人,仔细一瞧竟然是高瑜。崔衍则面无表情走在前头,目不斜视与宁安擦肩而过,径直进了屋子。
屋内,高瑜高声咒骂一通,宁安多少听出点经过。原来今晚的事情本就是高瑜自己计划好的,她自己给自己下了毒,又装病,就是为了能让崔衍把她带出侯府,出了侯府,她会想尽一切办法逃跑,重获自由。
高瑜的声音愤恨又激动,从屋里传来。
“我不要做你的金丝雀,你如果真的爱我,就应该放我自由,而不是天天把我关在这里,我闷都要被你闷死了!”
宁安嘴角一扯,往门板凑近几分。
听到崔衍冷声道:“侯府锦衣玉食,有什么不好吗”
高瑜仍疯狂大叫:“不好,哪里都不好!你府里养着别的女人,我于你而言不过是其中之一,有什么好的!我不要做‘之一’,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要是给不了我,就放我走!”
接着,是一阵哀戚的呜咽声。崔衍倒是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高姑娘病糊涂了,来人,服侍她歇息。”
宁安听到一阵窸窣,知道他要出来了,赶紧转身就走。崔衍出来,瞧她离去的背影,皱了皱眉。
知道她听到刚才高瑜的话,崔衍略一沉吟,下了台阶,却瞧见旁边还站着几个婆子,顿了脚步,偏头对身后的管事吩咐:“刚才那个松糕点的婆子,明日就给打发出去。”
管事应了一声,还不见他走,又听他调转脚步,走向那几个高瑜院子里的人,笑问:“我侯府不缺东西吧”
几人摸不着头脑,皆紧张的点头:“不缺不缺,侯府自是什么都有……”
崔衍道:“既然不缺,就不要用抢的。”
几人仍有些懵懂,还是资历最老的一个小声提醒另外几人:“溪水院。”
另外几人恍然大悟,知道侯爷这是知道了她们暗地里欺压溪水院,赶紧道:“是是!老奴们知道了!”
崔衍冷冷看她们一眼,这才转身走了,然没走多远,还是愁眉深锁,默然片刻,对身后的管事道:“不懂事的人就不要留了。另外,回头你在溪水院辟间小厨房。”
管事的一愣,忙不迭应下,一面心惊,他们侯爷何曾管过后院的事情还要专门在溪水院辟一间小厨房按理来说不该是高姑娘这院子辟一间吗还是说侯爷今晚被高姑娘伤得彻底,又回心转意了
看不懂侯爷的心思,管事眼观鼻鼻观心,干脆什么都不问。
崔衍往外走,却看到宁安的身影仍旧站在院子外的石桥边,微微一怔,一直阴沉沉的唇角轻轻勾了起来。
走到她身后,他语气轻佻:“怎么还在这里,是在等本侯不成”
问完,却不见回答。崔衍蹙眉,有些愠怒,今夜当真是谁都敢和他对着干了。他走到她身侧,正欲说几句重的,却见宁安一双眼睛直愣愣瞧着桥对面一处,神色震惊,又好似悲恸眷恋,复杂至极。
崔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她看的方向,站着一个带刀提灯的年轻侍卫。
宁安心里惶然,激动之下差点把手里的帕子扯破。那侍卫大概感觉到她灼热的视线,微微抬头朝她投来一眼,相似的神情,一模一样的脸,叫宁安又是一阵心悸。
这人,竟和她之前一个世界的暴君长得一模一样!
周月棠在厅中已等了片刻,手边茶水尚冒着热气,可他已经不耐烦,杯盏抬起来又放下去,看得旁边的侍女不知到底应不应该给他换杯茶。
好在这个时候,宁安出现了。
她从屏风后绕过来,身上穿着件天青色的齐胸襦,肩上搭着件白色绣花披帛,胸前翠色细带轻飘,如柳随风,满室生香。看着这样的宁安,周月棠不禁有一瞬恍神。他异想天开的怀疑,这还是那个,从小追在他屁股后头,月棠哥哥月棠哥哥叫的小女孩吗还是那个会为他的夸奖斥责而转变喜怒的姑娘吗还是那个不管他做什么,只要勾勾手,就会破涕为笑扑过来的宁安吗
大概真的不是了。想到三皇子说的话,他垂下眼睫,心中有遭遇背叛一般的愤懑。
宁安看他这幅样子,多少也猜到他的来意,便在上首坐下,好整以暇道:“周侍郎怎么有空来本宫府上”
“臣来只为一件事。公主殿下,臣之前恳请您为杜尚书一事在太子面前斡旋,如今太子却将矛头直指三殿下,此事您可知情”
他盯着她的眼睛,那双越来越美丽的眼睛里,但凡有丁点的惊讶和怀疑也好。可宁安淡定回望,好像早已准备坦白。
“本宫知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