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受她魅惑,为她建金殿玉台,为她种万里花海。当她喜爱珠宝,便搜罗天下奇珍,知她喜食美味,便寻觅四海珍馐。他为她倾尽江山所有,把所有的,他所能得到的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裙边,只为她能展颜一笑。
那曾是宁安第一个想放弃所有,与之相守的男人,然而,他们终究没有逃过灭国的灾难。国破那日,他喂她迷药,将她藏入密道,随后自己从容赴死。但乱军杀入皇宫,她很快被找到,被拖出宫门时,她仰起头,看到他的头颅就挂在城门上,被人口吐唾沫,受千夫所指。
他是罪有应得。
他的死,是她起初刻意酿造的果。那一世,宁安作为祸国妖妃,也被凌迟处死。在那个系列里,她向来没有好下场,但每一次,都是带着希望赴死,因为她知道每一次死亡都代表着她顺利完成了一个任务,离回家又近一步。
只有那一次,她动容了。
回忆往事,无异于在心上插针,她经历过太多,本以为不会再心痛,可没想到看到这张脸,以往的一幕幕还是会清晰浮现在脑海中。如此这般,她眼中沉痛更深,眷恋更浓。
忽的,下巴一痛,一只手捏着她下巴,将她的头转过去,对上崔衍阴沉的脸,宁安猛地回过神。
“在看什么?”他盯着宁安,眼中充满危险,声音凉凉的。
“没、没什么……”
这人才是现在最该害怕的,宁安察觉到他的不虞,连呼吸都慢了一拍,心里紧张起来。
她在害怕,可她的害怕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同,他目光沉静,忽而一笑。
“没什么就回去歇息。”牵起她的手,两人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走回溪水苑。
进了屋子,他又让宁安坐在妆镜前,继续为她打理头发。宁安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以为他是要像原著一样,为高瑜的事情向自己发难,便始终怯生生的。
崔衍见了,笑道:“怕什么,出去一趟,就把我当吃人的老虎了?”
你比老虎还可怕。宁安心惊胆战的想。
“高瑜那些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只要你乖,这侯府便是你的家,”他坐在宁安身后,宁安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说的缓慢,故意勾人一样,“你就是这里的女主人。”
宁安一惊,心头好似滚水淌过,手里锦帕掉落。他这话意思太多,她简直不敢细想。忙道:“兄长说得什么话,我便是您姊妹,也只能是客居于此,等您娶了亲,我的嫂嫂才是这侯府的女主人。”
说完,也不见他回答,半晌,才闻他淡淡一笑。
“这个嘛,以后再说。”
夏天快要过去的时候,崔衍带高瑜进了次宫。宁安听小丫鬟说,那天一个小宫女在太后面前奉茶,失手打破茶盏,被太后下旨打了四十板子,打得是皮开肉绽。
宁安听她专门说这个,就问是不是高瑜当场求情,又说什么人人平等之类的话了。小丫鬟却摇头,嘲讽道:“崔侍卫说她一见到太后,吓得站都快站不住了,哪里敢求情啊。”
宁安默然,心里滋味难言。高瑜追求的平等没有错,她体贴奴仆也没有错,可在这个世道,只有上位者向下位者施舍‘平等’的份,如果顺序颠倒,那边成了谋逆,成了疯狂。况且,高瑜口口声声把下人当朋友,可她衣食住行出行,从没有缺少一个下人伺候,前阵子她心血来潮做那些新潮前卫之事设,只需一声令下,再如何荒唐,也有人对她的话照做。嘴里说着反对的话,却又心安理得享受着这种制度给她带来的好处,再来谈平等,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崔衍恐怕也是想提醒她这一点,所以才带她进宫,在那里尊卑更甚,天潢贵胄一句话,便可以决定一条人命。那是阶层特权最好的体现,不是仅靠她几句话就能撼动的。
宁安叹息一声,道:“人都有害怕的时候。”
两人行至花园一道月门边,正要转过去,对面却也拐过来一个人。宁安差点与那人撞上,慌得踉跄后退,被小丫鬟眼疾手快扶住。
“你怎么走路的!”小丫鬟怒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