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教授家离开后, 两人顺着职工楼走到了附近的小湖畔。
这一带住着许多退休的老教授,有的在家里搞学术, 有的则帮子女带孩子,赶上周六天气好, 都把小孩带出来遛弯晒太阳了, 孩子们凑在一块做游戏, 相互追赶,笑声清脆,那天真活泼无忧无虑的模样让迟绪不由驻足侧目。
“我们在这坐一会吧……”赵瑞怀看着他,声音轻轻的提议。
“嗯。”
迟绪很平静的坐在湖边长椅上, 他的双腿向外延伸, 修长又笔直, 而那本日记被他压在膝上, 从出现至今,一页也没有翻开过。
他当然无需翻开, 那上面的东西都是他亲手写的,就在不久前。
赵瑞怀强忍着酸意和好奇,只当那本日记不存在,故作轻松的说,“今天真暖和啊,跟夏天一样。”
是啊,穿短袖也不会觉得冷。
迟绪都不知道自己的手为什么这样凉, 就像在冬天, 就像攥着一团雪, 他忽然好想让赵瑞怀牵住他,赵瑞怀的手向来干燥温暖。
这种突如其来的念头在刺骨的冰冷中愈发强烈,可迟绪却始终没有任何动作,他沉默着望着湖面的波光粼粼,望着里面的蓝天白云,试图让大脑放空,享受这一刻的宁静,可那张苍白的脸上却是实实在在的痛苦和煎熬。
原来没人喜欢他啊。
当这句话出现在脑海中,迟绪便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眼泪,豆大的泪珠悄无声息的滑落,在阳光底下分外剔透晶莹。
“你,你哭什么?”赵瑞怀是真的困惑,甚至有点生气,“你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还为他哭?!”
迟绪被他说的,也觉得丢脸,他用袖口抹了一把眼睛,眼泪却流的更急促,一串一串的往下掉,擦都擦不干净,迟绪放弃了,他低下头,嗓音沙哑,近乎恳求的说,“你可不可以,让我自己待一会。”
“不可以!”赵瑞怀已经尽力表现一个男人的大度了,可迟绪一副因失恋而痛不欲生的模样,犹如一把往他心口戳,还不断搅动的匕首,他无法再一声不吭的忍受。
他太嫉妒了。
自打迟绪对他表露爱意的那天起,迟绪看他的眼神里总是充满了各种情愫,那眼神是天底下最动听的情话,不必开口说的情话,赵瑞怀听得真真切切。
“全世界任何人或事都不如你来的重要”
“我要把一切都给你”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这让赵瑞怀长出了翅膀,飞到了云端,浑身轻飘飘的,沉醉于这场美梦般的恋情。
即便迟绪因为傅一辰失去记忆,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他也能把这小小的波澜当成情.趣,满脑子想着等迟绪恢复记忆后,好好和他讲一讲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赵瑞怀含着金钥匙出生,是上天眷顾的天之骄子,生长在父母的羽翼下,接受着高等教育,得益于丰厚的社会资源,在后天培养下,他拥有了超乎常人的远见,且不骄不躁,对任何事充满耐心,因此,他总能轻易得到自己想要的,他的人生顺风顺水,从未有过挫败,就连恋情,他也是被捧在手上的那个,被全心全意爱着的那个,全世界最好的一切他都拥有,又何谈嫉妒?
可这一次,迟绪的记忆回到了爱着另一个人的时刻,只要一想到迟绪年少时的欢喜和忧伤都是为另一个人,而那个眼神也并不独属于他,赵瑞怀的心就被嫉妒疯狂的啃咬。
他不得不嫉妒的人是阴沟里的蛆虫,这一点更让他感到屈辱和难堪。
赵瑞怀一把夺过那本日记,并将它高高举起,黑色封皮如乌云蔽日,明媚的阳光骤然消失,“你摸,摸着良心说,我对你,怎么样,我说什么,什么你都不信!行,不信,你,你想来证实,我工作都不顾了,陪你来!”
如果可以,赵瑞怀真不想和他吵,他根本就不会吵架,一激动话都说不利索,可要是不说点什么,赵瑞怀实在太憋屈,他觉得自己快要忍吐血了,“那你能不能,能不能把我当个人看!也顾忌一下我的感受,我好歹也是你老板!”
其实说到这里,赵瑞怀就已经是在刻意挑衅了,他想让迟绪反击,虽然他也气小迟绪总和他对着干,但总比一个人坐在这里哭强。
宣泄一下,心里就舒坦了。
他刚刚试验,亲测有效。
迟绪抬头,眼睛红红的盯着他看,像一只被猎人抓住长耳朵拎起来的小兔子,失去了挣扎的能力,只能发出一丝细小的声音,“还我……”
赵瑞怀既心疼又生气,可他不能就这么把日记还回去,说真的,那样太没面子了,“你不哭我就还你,要不我就给你扔湖里。”
“你还给我!”
看他有了点精神,赵瑞怀心里更别扭了,“不还!”
迟绪忽然站起身去抢自己的日记,别看赵瑞怀以前胖,可他也是个灵活的胖子,篮球社里的骨干,实力中锋,反应力极快,轻而易举的躲开了迟绪,把日记举的更高,甚至踮起了脚。
迟绪这会的确忘了难过,他只想拿回那本藏有他羞耻过往的日记,他扑到赵瑞怀身上,扯着赵瑞怀的袖子,蹦着高去抢,“还我!”
“就不还!”
赵瑞怀在和迟绪闹着玩,可迟绪是真下死手,见自己根本碰不到日记,便跳起来用力踩在赵瑞怀的脚背上,赵瑞怀吃痛,下意识的弯腰,迟绪立刻将日记本夺了回来,随即远远避开他。
赵瑞怀蹲下身,按住自己的脚尖,倒吸了口凉气,“嘶——你疯了!”
迟绪漠然的盯着他,“是你先动手的。”
“你!”赵瑞怀本该和他争执几句,和对上那双漆黑且冷漠的瞳仁时,就半个字也难出口了。
赵瑞怀忽然认识到,眼前的这个迟绪,才是他真正的模样,看透人世间冷暖,心如磐石般坚韧却也坚硬,年少已如此,那浸.淫更为残酷的社会几年又如何?
赵瑞怀不觉得他跟在自己身边,整日里和那些人精似的老油条打交道,会变的多么柔软天真。
所以,他是撞了什么大运才焐热了这块和他有仇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