暝秋本来也觉得这种莫名其妙得来的安逸怪的很,还不如把他和柚子当牛当仆人使,那还让他们住的安心些。宁曼卿这么一讲,他也没什么抱怨的,接过信封,“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柚子留在家里陪你吧。”
“这么长时间,柚子见不到你,她会闹的。”
柚子不满地咕一声,她很乖的,才不会闹。
暝秋想了想,来回个把月,确实柚子待在身边他更放心一点。交给谁都不如自己亲自看着。遂应道,“那好,我去收拾行李。”
“已经准备好了。”宁曼卿弯眸,“上次你们去蒲莲的包裹,居然拆都没拆开,我在里面放了些银子,就带那个吧。”
原本应下的男孩猛然回头,他定定地盯着宁曼卿,脸色阴沉,“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这么短时间连包袱都准备好了,这事绝对不正常。
什么突然的喜脉、半夜赶路,这些都太奇怪了。什么东西这么重要,一晚上都不能耽搁
真要是这么紧迫,让墨云驾车去取岂不是更好。
这样拙劣的借口,骗骗柚子还行,他是绝不会上当的。
肩上一重,女子的手按在了男孩的肩膀上。她背对着柚子,静静地看着男孩,眼里一片难以言述的复杂目光,落到最后,成了不容抗拒的命令。
暝秋错愕,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态度强硬的宁曼卿。
“我现在就送你们出去。”女子转身,去了包裹递到暝秋手里,牵着两个孩子去了后门。
月光下,女子带着病气的脸被渲染的愈加苍白,她站在门口,弯下了腰,把柚子抱进怀里。
“一路上都要听哥哥的话,不要调皮,知道吗”
柚子趴在舅母的肩上,乖乖地应了一声,“嗷呜。”
“她本来就听我的话。”暝秋面露不满,声音却低了些。
宁曼卿勾唇,将柚子放在了地上,转而将男孩搂进怀里。
“你、你干嘛别靠那么近”暝秋当即挣脱起来,女子这次的力道却大的出奇,她抚着男孩的后脑,轻柔却正经地开口道,“路途遥远,你免不了路过人类的城镇。要记住一条,千万不要在人类面前化形。”
“我早就知道。”暝秋闷声闷气道,却没有再挣扎,乖乖地待在宁曼卿怀里不动弹了。被女子身上特有的药香包裹着,男孩双颊莫名红了起来。
宁曼卿推开两步,扶着男孩的肩,四目相对,她又重复了遍,“千万不要。”
“啰嗦死了,婆婆妈妈的。”暝秋抱起柚子,转身就往门外走,“生离死别似的,过两个月就回来了。你这些唠叨留着给墨云讲。”
走出两步,他又扭头,看了眼守在门口的女子。不自在的挠挠脸,“你们要搞什么花样都不关我的事,我就、就随便问一下,没没事么。”
宁曼卿笑了,她弯着眸子冲两个孩子摆手,“能有什么事儿,你别忘了,整个孟泽森林,墨云是最强大的妖物。有他在,能出什么事。”
“出事了也和我无关。”得到答案之后,暝秋皱了皱鼻子,哼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抱着妹妹朝外走去。
宁曼卿说得对,墨云那么强,能出什么事。指不定是要背着他们做些不能明说的坏事,他才不好奇。
女子站在门口,迟迟不回。她看着一大一小朝山下走去,直至看不见踪影。
一路顺风,我的孩子。
“卿卿,快走”咔嚓一声,结界破碎,宁静的夜晚赫然打破。火光漫天,刀枪争鸣,虎啸遍野。这一片虚幻的静谧被生硬地撕开口子,露出截然相反的真实模样。
正门之外,传来一声粗犷雄浑的声音,“谁也别想走”
“墨云,我早在你身上下了追踪蛊,就算你逃到九天之上,我都能把你找出来。”
这一夜,白虎族围攻。为首的虎王冷冷地盯着面前的男人,手上的九环刀握得咯吱作响。
墨云扫了眼围过来的十数只虎妖,“他是我杀的,我来偿命就是,放我妻子离开。”
“好,”虎王把刀一劈,“我放你的妻儿离开,后院我没有伏兵,她们大可以离去。我们仙妖可不像你们这群妖魔鬼怪那样蛮不讲理。”
“只是你,得立刻跟我走。”
“走去哪里”
柔柔的女声从后面传来,墨云瞳孔微缩。女子穿着一身华服,挽了繁复的发髻,正笑意盈盈地朝自己走来。
“卿卿快走。”墨云眼神近乎哀求,宁曼卿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她娉娉婷婷地走到男子身边,挽住了他的手,“你答应过了,这以后守着我,再也不分开了。”
“我”墨云狼狈地别过头。怪他行事急躁莽撞,如今不但不能让妻子过上安稳的日子,还要拖累她一起遭受这样的灾难。
若是宁曼卿不在,墨云便能安然赴死,可是宁曼卿在身边,他只得逃窜。
男子暗暗咬牙,下一个瞬间,揽上了妻子的腰肢,纵身朝北飞去。
虎王拧眉,执起大刀,厉喝一声,“追”
这一夜的孟泽森林,注定染上血色。
暝秋越走越不对劲,不管天大的事情,宁曼卿都绝不会让他抱着柚子连夜赶路,在那个女人眼里,他们就是人类幼崽,连拿把刀都会让她大惊失色。
这般强硬的态度、那样不着痕迹的催促就算暝秋知道墨云厉害,按理不会出什么意外,也不免心里不安。
男孩脚步一顿,精致的小脸上一对眉毛紧紧皱着。他转身,立即原路返回。
柚子疑惑地叫了起来。
哥哥要去哪里
“不行,还是不放心。”暝秋耸了耸鼻子,“柚子,走,回去看看。”
他怎么闻到了老虎的味道
柚子偏着头,不解地咕咕了两声,最后还是跟在哥哥后面,一步步朝来的路线折回去。
还没靠近院子,暝秋就发觉了不对劲。柚子更是咳嗽了两声,哪里来的一股怪味。
男孩猛地抬头,灰蒙蒙的天色下,远处一抹灰黑的烟正冉冉升起。
那个方向
暝秋瞳孔微缩,当即化成了兽形,也顾不得没有尾巴好不好看了,张开翅膀朝院子迅速飞去。
柚子见此,急忙跟上。
待到靠近,只见一团熊熊烈火正吞噬着那座他们待了四个月的院子。
火舌冲天,滚烫的温度隔了几丈都感觉的到。屋墙瓦砾烧毁砸下,燃烧的声音、爆炸的声音、砸地的声音响成一团。
暝秋愣怔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急忙化成人形,将宁曼卿交给他的信拿出来拆了。
一目十行的读完,男孩面目呆滞,转而浓重的阴鸷上涌。他捏着信纸,五指用力在信上按出几个洞来。
什么给首领看了就会把东西给他,给什么给托孤么
柚子没有哥哥想那么多,立刻朝着了火的屋子冲去。她呦呦地叫着,急着去找舅母在哪里。
暝秋回神,一把拉住妹妹,捂住了她的嘴。
脚步声传来,他下意识抱着柚子躲到树后。
“找到了吗”
“早找到了。追了一个时辰,累都累死了。”
“那还带回去吗”
“带什么带,押送回去你给他们喂饭啊首领怕夜长梦多,已经把夫妻俩杀了。”
“活该,叫那只獙杀了少主子,真是不长眼。”
不知在树后站了多久,暝秋唯一记得是,他死死地勒住了妹妹不让她冲出去,哪怕手臂被妹妹的尖牙咬出了一排血窟窿,他也没有放手。
待到天色全然大亮,男孩转头看了眼已经烧成一片漆黑的院子,双唇紧闭地朝森林的另一头摸去。
生见人,死见尸。他绝不相信那个女人这么容易就死了。
只是
男孩回头,遥遥地望了眼只留下一片断壁残垣的院子。
他的第三个家,又没有了。消失的没有一点点预兆。
不,这个森林一切灾厄都不会有预兆。
从毫无预兆地没了尾巴到毫无预兆的成了邪妖,暝秋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什么灾厄会温柔地提前跟他打声招呼。
唯有留下的痛苦如影随形。
男孩咬着唇,背后是渐渐消散的浓烟。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东方渐亮,太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