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 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狗不叫,不怪我。”
宁曼卿挑眉, “韵脚可不是这么押的。”
暝秋一抬下巴,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姿态。
昨天晚上墨云给宁曼卿带来了一只小奶狗。小狗崽子软乎乎的,雪白的软毛覆在身上, 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团雪。见了人也不怕,乖巧亲昵地舔宁曼卿的手心, 把宁家小姐哄得眉开眼笑的。
柚子愣在一旁,猛然间反应过来了什么。她匐下身, 兽瞳里露出阴冷的目光, 低沉的喉声从利齿间溢出。小奶狗哪里受得了这般的胁迫, 抖成筛糠般得藏进了宁曼卿怀里,瑟瑟发抖。
“柚子,不许吓它。”宁曼卿敲了敲小雌獙的头, “以后大家是好朋友了, 要对新朋友友善一点。”
女子的手又软又没有用力,但是敲在头上, 却如毒刺一般狠狠刺伤了柚子的心。
小雌獙愣愣的僵在原地, 半晌凄厉地高呼一声, 转身就往门外跑。
暝秋站在一旁, 瞥了眼边上的嘴角噙着冷笑的墨云, 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二话不说出门去找妹妹,没有任何别的动作。
可到了下午,宁曼卿一个不留意,便发现那只雪白的小狗死在了院中,喉管断裂,血流了一地。
她深吸一口气,直径往书房走去。还未跨入门槛,就见男孩坐在椅子上,双腿搁在桌上,抱着本书朗朗诵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狗不叫,不怪我。”
宁曼卿气得扶墙咳嗽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却见柚子卧在墙角,背对着自己。
好嘛,还觉得委屈了。
这件事情必须好好对待。宁曼卿望了眼神色倨傲、眉宇间尽是得意的男孩,不同他再废口舌,直接转身回房。
当夜,宁曼卿敲开了两个孩子的房门。暝秋穿了一身宽松的亵衣,正准备睡觉,见了她轻啧一声,“你来干嘛。”
“我来见见柚子。”
“还是见你的狗吧。”暝秋讥讽着挑眉,“她睡了,不想见你。”
后半句话刚说完,一抹红色的残影便从房中窜出,亲热地扑进宁曼卿怀里。
柚子赌气了一整天,一直都没见舅母,到了现在哪里还熬得住。她向来不太记仇,早就忘了白天是如何气愤。现在见宁曼卿自己送上门来,立刻高兴又宽容地将恩怨一笔勾销。
暝秋脸色不太好看。自从进了这个院子,柚子越来越不听自己话了。
“看来,她还没有睡着。”宁曼卿弯眸,抱起使劲蹭自己的毛球进屋,兀自上了两个孩子的床。
暝秋气急,踢了一脚门,把门合上,“你到底来干嘛”
宁曼卿用手指顺了顺怀里小雌獙的毛,片刻才缓缓开口,“我的镯子不见了。”
暝秋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是我偷的”
他怒不可遏,“我要你的破镯子干嘛我才没有偷”
却不想女子低下了头,声音低落微不可查,“那不是破镯子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遗物。”
男孩一股子火气立刻熄了,他张着嘴巴,喉咙里原本暴躁的话全部堵在里面,不上不下的心里发堵。
片刻,他别过头去,小声辩解,“总、总之我没有拿,柚子也没有拿,你问墨云去。”
“我问了。”女子抬头,脸上说不出是悲是喜,淡淡的没有表情,“是晚上一只狗妖偷走的。”
“哈”暝秋嘴角扯了扯,“别不是我今天咬死那只的爹娘”
“正是。”
“”男孩一脸不信,抽了抽嘴角,“那还真是巧了。”
真当他是蠢鱼么。
宁曼卿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低头将腿上的小獙兽抱了起来,“柚子,你知道么,如果有一天你被别的妖咬死了,你哥哥会做出比偷镯子更激烈的报复。”
柚子抬头,对上女子柔和的双眼,不懂她忽然说这个是做什么。
暝秋不悦道,“你才被别的妖咬死了呢。”
宁曼卿没有理他,接着道,“能咬死柚子的妖怪,一定很厉害对不对那么如果哥哥去替柚子报仇,你知道这是多危险的事情么,很可能他会受伤,甚至死去。”
“嗷呜。”柚子无措地跺脚,宁曼卿的话显然吓到她了。
是了,这样浅显的谎言骗不了暝秋,但是对付柚子是足够了。
“柚子不想哥哥出事,那你想想看,今天咬死的那只小狗,如果他的哥哥知道了会多伤心呀”女子摸了摸小雌獙的头,下面的话还未出口就被暝秋抢了去,“呵,下嘴前还想想他们伤不伤心那直接饿死算了。”
“可你杀他是因为饿么”女子淡淡地开口。
暝秋一噎,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对答。
“柚子,这世上有些生命不得不杀,可是也有很多生命,他们不该死于非命。”宁曼卿冲暝秋招了招手,让两个孩子都对着自己,“人之初,性本善。这简简单单六个字为什么能流传到现在,为什么要让每一个人从小就学习它因为这便是做人最为重要的东西。”
“仅仅是那只小狗与我亲近,便招来了杀身之祸。若是它的亲人前来寻仇,又伤了我们,我们再去报复,如此循环,何时才能停止”女子目光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人类较之别的动物,最厉害的地方便在此处。他们懂得宽容,骨子里藏着善良,愿意用自己的心去化解不必要的仇恨。也正是因为如此,人类才能聚集在一起,凝结出巨大的力量。”
她抚着两个孩子的脑袋,“我说的这些,你们能明白么”
暝秋沉默不语,倒是柚子嗷呜了一声,愧疚地低下了头。
见此宁曼卿便知道自己该说的都说了,两个孩子该懂的也懂了。
她站起身,又摸了摸暝秋的脑袋,“好好想想,你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孩子。”
说完她便离开了屋子,回到了自己屋中。留下暝秋和柚子面面相觑。
男孩抿了抿唇,半晌无言地爬上床,将柚子抱进怀中,闷闷道,“睡觉。”
这个女人,到处都是歪理,还老是把自己当个傻子似得。烦死了,他才不要想。
这一夜,柚子挨在哥哥旁边,睁着眼睛迟迟没有睡着。
倒不是念着舅母方才讲的东西,而是她隐隐约约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心里莫名烦闷。
这时已经过了子时,暝秋揉着眼睛坐起来,他迷迷糊糊地对着月光看见了坐在床上的妹妹,“柚子,怎么了。”
柚子耸着鼻子,四处嗅闻了一圈后,转身扒住哥哥的衣襟。
有奇怪的味道。
暝秋清醒了过来,他耸了耸鼻子,疑惑地看向胸前的妹妹,“你闻到什么了。”
柚子焦躁不安地来回转圈,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味道,但是很熟悉,仿佛在哪里闻到过,又有点不一样。
暝秋眨了眨眼,伸手把妹妹抱过来,舔了舔她耳根,安慰道,“可能是墨云又打了什么大猎物回来。没事的,这附近就他最强,不会有危险的。”
“咕咕咕咕。”柚子依旧胸口烦闷,她对着哥哥的肩膀咬了一口,刚刚张嘴,又记起现在的哥哥不比以前,随便碰一下就会流血,自己一口咬下去,他整个肩膀就要碎了。
小雌獙焦躁得尾巴都竖了起来,翅膀扑棱棱地扇着。
暝秋想了想,开口道,“你要是不放心,我们去宁曼卿屋子里看看。”
“嗷呜。”
暝秋跳下床,鞋子也懒得穿,柚子已经冲到了门口。
两人刚刚开门,就见外面燃起了火光。
“柚子暝秋”门将将打开,就见宁曼卿一身雪白的亵衣,手里举着一盏烛灯,站在门口。
柚子第一次见到舅母半夜出现在门口,她高兴地蹦了两蹦,还以为宁曼卿过来找她把今晚的睡前故事补上。
却见宁曼卿面色僵硬,她勉强扯出个笑来,飞快踏入屋中,把门反手关上。
暝秋不解,“你怎么又来了”墨云呢,居然会让宁曼卿穿成这样跑来,他还真是心大。
“是这样。”女子将灯放到桌上,刚放下来,就听院外炸起一声巨响。
柚子立刻束起了耳朵,全身毛都炸了起来。
“不怕不怕,你舅舅在拆屋子呢,打算明儿在东边造间暖阁。”女子摸了摸受到惊吓的小雌兽的头,冲着暝秋道,“暝秋,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暝秋瞥了眼门外的方向,听见宁曼卿这么开口,才回神,狐疑道,“我有能帮你的”睡前训完,半夜来找他帮忙
“是这样,墨云刚刚想起来,他有一件很重要的宝物之前落在了南云獙族里,忘记拿回来了。能不能请你和柚子去一趟,帮他取回来。”宁曼卿抿唇,“这是他写了给南云首领的信,你到时候交给首领,他会把墨云的东西给你的。”
暝秋挑眉,“南云离这里有好几千里,你让我和柚子去”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宁曼卿叹了口气,左手搭上了肚子,“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三日前我被诊出了喜脉,你知道,人妖是无法结合的,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头三个月极为不稳,须得墨云日日替我输送灵气才能保住胎儿。”
暝秋愈加疑惑,“你怀孕了”不是说怀不了么。
“是。”
“所以你要我们现在就去”他看了眼外面的黑夜,半夜赶路
“我本来想早上再让你们两上路,可墨云他不肯。”宁曼卿朝他歉意一笑,“他的脾气你也知道,说是你们都成年那么久了,跑个腿而已,还不至于死在外面。”
这倒是墨云会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