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晏淮清握住宋氏微微颤抖的手,以作安慰,“母亲不过是舍弃一个太师府的正妻之位,却可以救女儿性命。”
宋氏是尚书府嫡出长女,出身高贵,就算有苏楚的存在,她也是太师正妻,当家主母。且有一品诰命在身,所出的嫡子日后娶亲的对象也是门当户对。宋氏不敢想象苏楚骑在她头上是什么景象,她有三子,若她这个母亲变成姨娘,儿女由嫡变庶,嫡庶尊卑,只怕子子孙孙都会被人踩在脚下。
她惊愕道:“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晏淮清急道:“母亲就算舍了正妻的位置,也依旧是刑部尚书府的嫡女。母亲就真的那么在意这个位置吗?在意到女儿的幸福、女儿的性命在它面前也不值一提吗?”
晏淮清口出狂言,宋氏惊得往后小退两步。止血的丝帕轻飘飘落在地上,莹黄的颜色染了鲜艳的红色。她看着与自己七、八分相似的女儿觉得十分陌生。
宋氏心中苦涩,实话实说道:“不是母亲舍不得,母亲若让了这个位置,你三个兄长该当如何?”
晏淮清明白了宋氏的意思,失笑道:“兄长顶天立地,何须如父亲一般靠女人才能得到今日的权势。”
宋氏摇了摇头,看向晏淮清的目光有稍纵即逝的失望,“庶出的身份又怎能配得上你兄长。女医……”
因着晏淮清撞柱,女医也不敢离开,此时正立在门外,听见了主母召唤,赶紧推门而入。
温室中,母女两人面上带着泪。晏淮清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而宋氏别过身子,以手掩面不愿对上她的目光。
“替大小姐诊治。”
“诺。”
“知春、了夏。”
宋氏又唤,待知春与了夏入内后,吩咐道:“好好伺候大小姐,知春,你也留下。”
说罢便要走。
只是,没有两步,宋氏感觉衣袖被人拽住,不用想,也知是何人。
身后,晏淮清声音凄凉,“母亲,当真不要女儿了吗?”
宋氏眯了眯眼,手上用劲,将晏淮清手中部分衣袖挣脱,勒令好下人不许传出晏淮清撞柱一事后,狠下心来,冷漠离开。
西院。
晏绥九躺在贵妃椅上,身侧是一鼎暖炉。她手中捏书卷,将面容隐在光影之下。宽大的衣角触及地面挨着暖炉,隐隐有烧着的趋势,枚於见了,赶紧将衣角放置安全的位置。
又将木匣放置案上,这才道,“小姐,晏淮清似乎没能劝夫人让位。”
“嗯。”
清冷的声音响起,隔着厚厚书卷,裹了一层喑哑。
晏绥九道:“宋尤双在乎的,不是晏淮清能理解的。她心中只有宋欣,若有一天,宋欣死了,她也就不活了。”
枚於道:“没想到大小姐也使上寻死觅活这一招。”
晏绥九抬首,视线从书卷移到枚於身上,“宋尤双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进来的。正妻不同随意打发送人的妾室,晏淮清支言片语如何撼动其位?我只是让我这嫡姐看清,就算万千宠爱于一身,紧要关头,她也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枚於看着眼前深不可测的人,一时不知道作何言语,憋了几息才道:“可小姐又如何进宫呢?”
晏绥九道:“晏淮清既然已经唱了前戏,我便顺着她这出戏唱到曲终人散。”说罢,放下书卷,“埙可制好了?”
枚於进屋时便抱着一个朱色沉香木匣,闻言将匣盖打开,取出陶制的握埙递给椅上那人。
晏绥九指尖刚触握埙,一股清凉便席卷而来。
握埙置于唇边,未及,一阵动听的乐声如珠落玉盤在屋内缓缓荡开。握埙是扶苏的乐器,本应以骨而制,工匠却以陶代替,吹上去虽朴拙抱素、娓娓动听却总是少几分西域风情的味道。
晏绥九奏的是幼时苏楚常哄她入睡唱的扶苏民谣。曲风欢快活泼,却被她奏得变了味道,像是一张饱经沧桑的人被逼着强颜欢笑,不伦不类。
晏绥九有些苦恼的放下握埙,眉头轻蹙。
枚於见此,问道:“小姐,这握埙可以不妥?”
晏绥九道:“有些记不清曲中调子了,还需问问阿娘。走吧,提上一壶酒,这个时辰,阿娘在等我用膳呢。”
酒是早已准备好的,这段时间府中不太平,晏太师心情不佳,时常发怒,张氏就算捏了无数的状,也没胆子去告。
晏绥九起身,推门出去,握埙染了手心的余温。两人转过角门,往苏楚的房间去。
苏楚正在等她用午膳,见她又提了一壶酒,正要说她顽劣,便看见她手里的握埙。
晏绥九几步贴上来,只有见了苏楚才会换上真心实意的笑意,“阿娘,你看这是什么。”
说罢,献宝般将握埙拿出来。
制作握埙的工匠手艺不错,陶瓷的埙面打磨地十分光滑,几个音孔边一点毛躁也无。在日光下,周身微微闪着光。
苏楚许久未见扶苏的乐器,问道:“怎么得了闲心弄这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