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稻收割第三天晚上, 大队的社员, 再次聚集到生产大队围堵方福生, 要他就粮食减产的事给说法。
"大队长按照上季早稻亩产量少报五十斤?还是按照我们之前说的,少掉的五十斤亩产量由你贴补给大伙儿?"
"粮食减产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要我负全责说不过去。"
"那你可以不要负责, 就照着早稻的亩产量减少五十斤上报晚稻的亩产量就可以,我们又不逼你。"
双车大队的粮食亩产量, 年年龙县最高,他们是有好名声,但得益最多的绝对是方福生。现在他们不要这个亩产量第一,对社员可能有些影响, 但这影响绝对没方福生大。
比起实实在在的利益, 大家直接忽略那点微不足道的影响, 他们想要那昧下的粮食带来的好处。
"不行。"
这么多年下来, 他在整个龙县的表现都是名列前茅,他弟弟方富国那边已经透露给他,年底极有可能从表现出色的生产大队长中,挑一名特别出众进县政府。
方富国说双车大队自打他当生产大队长来, 粮食收成上一年比一年好, 县里几个领导对他印象非常好。只要他不关键的时候掉链子,进县政府这个名额,方富国会给努力争取。
能进县政府, 自然比当生产大队长来得好,方福生自然拼命想抓住这个机会。
县政府要选人这种内幕, 社员自然是不清楚的,但对方福生这个人,大家都有一些了解。
他就是个贪恋权力的人,生产大队长这个职务,他绝对不愿意拱手相让。
所以,他一定不愿意让大家把瞒产的事捅出去,断了自己今后的路。
于是,大家噬无忌惮地说着,"那就照我们提议的来,由你掏腰包补贴减少亩产量的钱。 "
"可粮食是大家一起种的,有责任大家该一起承担才对。"
见方福生不肯松口,某些早有准备的人,换了个话题,"那咱们就来聊聊粮食为什么减产吧?"
"所有人侍弄庄稼都跟过去没两样,该什么时候浇灌,该什么时候施肥,该什么时候除虫害,无一不跟过去一样。要说唯一有差别的,那就是分蘖肥施的跟之前不一样的粪肥。"
"以前慕东辰侍弄粪肥的时候,不嫌脏不嫌累,每天猪圈、牛棚、粪坑三个地方都侍弄得好好的。水稻什么时候施用什么粪肥,从来就没少过任何一种粪肥。可自打你的儿子和未来儿媳,接过侍弄粪肥的工作后,粪坑那边就没见他们怎么侍弄过。本来分蘖肥应该施的粪坑的肥,却因为粪坑肥压根没有,就凑合施了今年多出来的猪圈肥。"
"这是一点。再有以往慕东辰侍弄的粪肥,无论猪粪肥,还是牛粪肥,一看就是发酵非常充分的,闻起来隐隐有化肥的味道。可你儿子和未来儿媳妇侍弄出的粪肥,猪屎闻起来还是猪屎味,牛粪闻起来还是牛粪味。"
"以其说你儿子和未来儿媳是侍弄粪肥,不如说他们只是简单把猪粪和牛粪铲出来,压根没侍弄过。"
"从以上很明显看得出,粮食减产的责任在你儿子和未来儿媳身上。所以,这个责任你们家来背,不是很应该吗?"
这两天下来大家虽然在地里干活,但心思全在粮食减产上,所以大家都在推测粮食减产的原因。叶梓状似无意提到向东是名农业专家,过去几年一直在指导慕东辰如何侍弄粪肥,才能让粪肥更有肥力,从而让庄稼增产。
向东几人刚下乡那会儿,社员们都挤兑他们,可他们离开的时候是何等风光,社员们也是亲眼所见。从来接他们的人穿着打扮看,谁都知道向东几人身份一定不简单。
于是,听了叶梓这话,大家不由对比慕东辰侍弄粪肥,跟后来的方程远几人侍弄起来的差别。结果,真的叫他们给发现了差异。
慕东辰侍弄粪肥的时候,是粪和土有规律地一层一层堆积,翻粪肥的时间也是有长有短,很明显这是让粪肥更充分发酵,从而更好发挥他们的肥力。
后来慕东辰几人侍弄粪肥,单是把几种粪从猪圈牛棚弄出来,都要费不少时间,压根没慕东辰那样的时间去一层层,仔细堆土和粪一起堆积,真的只是单纯把粪堆积成一堆。
曾经他们因为慕东辰往猪粪牛粪里面加土,让他们需要挑到地里的粪肥更多而不高兴,为这事没找慕东辰理论过。慕东辰当初就跟他们说,这样侍弄肥力会更高,不听他们话,依旧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那时就有人找方福生告状,可对方福生而言,社员每天上工挑粪肥又不用额外给工分,还可能带来粮食增产,压根就没管这事。
时间久了,大家慢慢就习惯,后面也就没人再说什么。
如今粮食真真减产,大家才知道原来慕东辰是真的有几分本事,而不是忽悠他们,折腾他们。于是,继上次向东几人允许慕东辰给他们办饯别宴后,慕东辰终于再次在社员面前刷了一波好感。
刚刚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这么多,都没一个专业人士几句话来得有说服力。
于是,有人提议,"我想这件事最有发言权的就是慕东辰同志,咱们是不是请他说上几句?"
粮食减产的事,不仅社员在想,方福生也是绞尽脑汁在想。
在所有条件等同的情况下,唯独施肥这个因素有变,结果就导致了粮食亩产减少。
所以粮食减产的原因非常明显。
他怎么也没想到,慕东辰能有那种本事,不然当初他怎么也不会换了他的工作。
当初逼着儿子和程悠然去掏粪是为了平民愤,结果却闹出更大的事情,让他一时竟是不知道如何办才好。
不过,他很清楚这时候慕东辰如何应对这些人的话,非常的关键。
于是,方福生第一次正眼看着这个年轻人,用从未有过的好语气说道,"以前粮食高产的时候,大家拿着好处,从来没念我这个大队长的好。如今粮食减产,大家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除非你有把握真的能叫粮食年年增产,不然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一旦慕东辰证明粮食的减产,的确是粪肥没侍弄好,以及分蘖期肥料没施好导致。他就真要对这次的减产负责,不仅影响他进县政府,同样影响儿子往后的发展。
方福生这样说是提醒他,不要给自己招惹麻烦。
社员们不干了。
"你既然作为生产队的大队长,那替整个生产大队的社员谋福利,那是理所当然的。如果这个责任你不愿意承担,那我们不介意换个生产大队长。"
"而且别说得你这个生产大队长当得多好,为我们做多少事情。其实,比起你给我们带来的,你给自己家谋到的好处,比给我们的多多了。"
"既然你得到的比别人多,那就应该承担的比别人多。"
"不然什么好处都被你占了去,那别人日子还怎么过?"
没涉及到利益,就算明知方福生利用生产大队长的身份得了很多好处,大家心知肚明,却不会拿来说。毕竟,这些年大队的情况在他带领下一直不错。
可一旦涉及利益,那双方撕逼起来,那是分分钟的事。
方福生也知道,自己一个人对上全大队的社员,绝对讨不到好处,"看来你们对我多有不满,那我也把话放这儿了,如果这次事情圆满解决,那你们想换掉我这个大队长,那我接受。"
只要事情圆满解决,他就有更高的地方去,没必要待在这里跟一群蛮不讲理的人在一起。
方福生可不是个这么好说话的人,结果他竟然亲口说出,只要事情圆满解决,他接受换大队长的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辉煌想要生产大队长的职位是想压过他一头,可不希望方福生有更好的去处,到时候又压在他头上。于是,他又扯出了另外一件事,"最开始掏粪工作只记八工分,后面压力太大给记了十工分,叶知青来了后,变成二十工分,就这么一份工作,给二十工分已经足够多。可大队长为了减轻你未来儿媳妇的工作压力,后面竟然又给增加了十公分。"
"同样一份工作,东子做就只给十工分,自家未来儿媳做就给三十分工,你这假公济私的也实在太过分了。"
"当然,如果多给出的二十工分给我们带来的是粮食增产,那大家也就接受了。可这工分多给出了三倍,粮食亩产量却是一下减少了50多斤,这叫大家如何接受?"
生产大队每年余下的就那么点钱,每天多一分工分,分到大家手上的钱或者东西就少一分。若增加掏粪工分带来的结果好,大家不会去计较这多出来的工分。可如今工分多给了,收成是减少了,大家就会揪着这件事不放。
果然李辉煌这话才说出口,立马有人纷纷开口。
"鉴于粮食减产是粪肥导致的,强烈表示方同志、程知青以及石头几人过去的工分,一天只能按照十工分算,这样才对得起这么多年默默无闻给我们带来增产的东子。"
"说得有道理,他们几人的掏粪工分只能按十工分算,不然我们不依。"
"自打叶知青下乡后,掏粪的工分就是二十工分,要他们这么多人按十工分算,不公平。"这话是方福生的铁杆粉说的,这人也是方姓人家,这些年没少从方福生手上得到好处。
见这个拿东西从来不讲究公平的人,今儿个竟然提到公平,当即有人嗤笑,"公平?"
"大队长要是讲公平,那过去那么多好处,就不会都落到你们家。你要是讲公平,就不该每次占着好处不开口。大队长要是公平,就不会只给增加猪粪量的掏粪工作加十工分,完全不顾多养五头猪的叶知青增加的工作量。"
"当初叶知青和慕同志掏粪的时候,两人手脚麻利,一天都能给干完。轮到方同志和程悠然时,经常一天干不完活,直接把知青点那个粪坑给忽略,导致经常远远的就能闻到粪坑的臭味。"
"就他们那干活的速度,还每天给记十工分,大家体谅这活计脏臭,也就没计较。结果大队长更过分,竟是又派了四人干这份活,平白又给多加了十工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