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宛如熔化的金液,慷慨地倾泻而下,将天边浸染成一匹深邃而绚烂的血色绸缎。它的余晖温柔地洒落在广袤无垠的原野上,为大地轻轻披上了一层朦胧而柔和的金色薄纱。然而,刺骨的寒风却肆意地穿梭其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重与疲惫,使得这宁静的景致更添一抹苍凉。
在这片荒芜的田野中,几个农夫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他们手中的锄头一次次挥起又落下,与坚硬的土地进行着无声的较量。残阳将农夫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与身后被翻开的土地交织在一起。
“今天伤口怎么样了?”身后传来了玲云筱的声音。
“早就没事了啊,本来就是小伤而已。但是好痒。”李寄秋一边说,一边伸手就想抓挠胸部的伤口处。
“不能挠!”玲云筱眼疾手快,冲上来一把抓住了李寄秋的手腕,“伤口痒其实是愈合的迹象,这时候挠它只会加剧不适感,让瘙痒感加重。更重要的是,你挠它会破坏正在生长的新组织,延缓愈合过程,甚至可能留下疤痕。”
李寄秋微微蹙起了眉头,自己的同伴肯定不会骗他,但那份来自伤口的瘙痒感实在是难以忍耐。
“你说,很可能留疤?那我脸上受伤后,有段时间也觉得很痒,然后没事就挠”
玲云筱仔细端详了下李寄秋脸上那道骇人的伤疤,不禁笑了起来,“现在看看,当初的伤口宽深应该都不算严重,多半因为愈合时你总是挠它,伤疤才逐渐恶化成现在这副模样。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们聊聊天吧,转移一下你的注意力。”
“嗯。”坐在磨盘上的李寄秋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了已经被自己坐得微微发热的位置,“医疗队那边没事了吗?”
玲云筱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李寄秋刚让出来的位置上,顺手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早就忙完了。能活到现在的幸存者谁不是糙皮坚腴的?身体一个个都特别健康,顶多有些小病小伤,算不得什么事。”
“确实如此。”李寄秋顺着之前所望的方向看去,只见寒风中,几位农民的身影仍在田间地头忙碌着,“气温都低到这种程度了,也不知道能种点什么。”
尽管目前尚处于八月末至九月初的时节,但气温却异常地降至了一个极为罕见的低点。每日的最高气温勉强维持在十五度左右,而一旦太阳西沉,温度更是会急剧下降到仅有五六度,仿佛已经直接跳过秋天,开始步入初冬。
“我之前留意过,种的是木薯和玉米。”玲云筱答道,“这两样里某些品种还是很耐寒耐旱的,正适合现在这种情况。”
“咱们已经路过三个村子了,为什么没有种土豆和红薯的?”李寄秋望着村口空地上晾晒着的大片木薯,心中不禁生起一丝疑惑,“我记得,红薯土豆产量不是很高吗?而且以前我就见过很多人种土豆红薯,为何现在反而没有了?”
玲云筱轻笑一声,向自己那五谷不分的同伴做起了科普,“可能因为大家慢慢都发现了,在原始状态下种地,土豆红薯并没有那么万能。土豆天生自带毒性,而且极易退化,若是没有现代人工培育的优良种子,恐怕一两代后就会退化到根本不适合种植的水平。”
“至于红薯,虽然它倒不会退化,但高亩产的红薯需要肥料的加持,如果没有足够的化肥,红薯根本做不到曾经那么高的产量。最重要的是,若是长期种植,土豆和红薯都会对土地肥力造成极大的破坏,时间久了这块地就彻底废了。相比之下,木薯对肥料和土地都要求都极低,种下后甚至不需要怎么管它。”
玲云筱继续解释道,同时手指向了远处小河边正忙碌着的村民们,“木薯其实也有毒,但晒成木薯干后毒性就没有了,还可以长期保存。或者像那样,放在流动的水里泡上一整天,同样能有效去除大部分毒素。”
“至于玉米,堪称浑身是宝。不仅产量极高,而且对肥料要求也没有那么夸张。最主要的是,玉米用途极其广泛。它不仅能吃,还能用来制糖和酿酒,就连玉米杆和吃剩下的玉米芯也可以用作牲畜的饲料和土地的肥料。这不比土豆和红薯要强太多了?”
李寄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回想起以往看过的各类穿越或末日小说中,土豆和红薯常被描绘成解决饥饿问题的万能神器,仿佛只要有了它们,再严重的饥荒都能迎刃而解。不过现在看来,那也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
“看来我以前没少被骗啊。”
一阵凛冽的冷风掠过,让李寄秋不禁打了个寒颤。玲云筱见状,轻轻往他这边挤了挤,缩起身子,带着一丝笑意说道,“替我挡挡风。”
紧紧依靠着自己的玲云筱身上散发出温暖的气息,让李寄秋感觉似乎暖和了不少。
当最后一抹暗红缓缓沉入地平线,天边绚烂的色彩逐渐褪去,夜幕便悄无声息地笼罩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上,万物归于宁静与幽暗之中。
军需仓库之战余波未平,转眼间便迎来了基地与济阳市地理研究所“交易”的既定日期。在出发前夕,两人心中忐忑不安,整夜辗转反侧,生怕李寄秋会被直接扣下。不过,秋凌却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并且,前往济阳市这支车队的负责人依然是秋凌。
根据玲云筱在医院里搜集到的种种流言,宋上尉果然如之前所约定的那样,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秋凌身上。而基地的高层对于秋凌擅自改变任务目标的行为感到极为愤怒。不但没能运回全部军火,甚至还把整个仓库炸上了天,造成了大量平民伤亡。
因此,基地高层原本打算对秋凌进行严厉的审判,以儆效尤。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各路势力纷纷站出来为其求情,其中包括了外来的文官,以及民兵和难民共同签署的联名信。尽管基地一直对难民和民兵持有轻视态度,但面对这股如此汹涌的民意浪潮,他们也无法对之视而不见。
更重要的是,作为精锐作战力量的侦察连连长竟然也在为秋凌说话。虽然侦察连只有不满编的七十五人,但这支力量却是整座基地里最强悍的战斗组织,平时相对独立,不接受任何一方势力的拉拢。没有人想到原来这支部队早已站到了秋凌的那一边。
在多方压力与形势的紧逼之下,对秋凌的处罚最终不得不采取了一种“高举轻放”的态度。恰逢与济阳市的交易日临近,为了避免进一步的舆论风波,基地高层利用这一时机,决定派遣秋凌担任车队的副指挥官,以此将她暂时调离舆论的焦点。
而正指挥官,则是许久不见的姚永生。
李寄秋不明白基地为什么会派姚永生来当这支队伍的指挥官,不论是为了监视还是暗中下黑手,都理应挑一个与秋凌毫无瓜葛的人来执行此任务才对。
由此推断,只有一种可能较为合理:尽管连自己都知道姚永生与秋凌实则同气连枝,但基地的高层却对此一无所知,他们误以为这二人之间并无关系。因此,基地才会屡次安排这两人共同执行任务,并寄希望于姚永生能够暗中监视秋凌。然而,他们未曾料到的是,姚永生早已是秋凌麾下的一员。
“脱节到这种程度,简直是荒谬至极……”李寄秋不禁喃喃自语道。长期蜗居在封闭的一号楼内,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们显然已经构建起了坚不可摧的信息壁垒,不仅对内难以掌握基地的细微动态,对外更是闭目塞听。如此境况之下,军需仓库之战的艰难与挫败,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其实有点不明白。”玲云筱似乎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按照你之前告诉我的,炸掉仓库是当时唯一的办法,实属无奈之举。那基地何必那么生气呢?即便秋凌确实违抗了命令,这种没有办法的事意思一下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