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寄秋在指挥车内的监控画面上看得清楚,前方被地雷炸死炸残者的躯体还在冒着青烟,后面其他幸存者就争先恐后地继续往前冲,生怕自己落后一点仓库里的东西就会被抢完了一样。
在幸存者的疯狂冲击下,就连教团士兵都不得不暂时退让以免被地雷误伤。
仓库的广播不断重复着军队撤离前的紧急通知,告诫平民立即离开。但这份警示如同耳旁风,被所有涌入仓库的幸存者忽略,他们的大脑已经被那些堆积成山的物资和军火牢牢占据。
车队驶离仓库已经接近五公里了,秋凌从携行具中掏出那只小盒子打开,露出了里面静静躺着的引爆器。
李寄秋本想赶紧系上安全带,但秋凌没有给他那么多时间。
“全体都有!五秒钟后引爆仓库!做好防冲击准备!”秋凌拿起对讲机大声做着倒计时,“五、四、三、二、一!!起爆!!!”
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隆巨响,巨大的火球猛然腾空,直冲云霄,刹那间将周遭的一切吞噬于火海之中,遮天蔽日的浓烟与尘埃也瞬间笼罩了大片的山林。仓库的残垣断壁在爆炸的巨力下被抛向半空,随后又沉重地坠落,如同无数个石碾,在地面上碾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沟壑。
爆炸的余波仍旧剧烈地震撼着四周,脚下的土地仿佛也在轻轻颤栗。树林被强大的气浪吹得东倒西歪,枝叶纷飞。成群结队的飞鸟受到惊吓,纷纷逃离了自己的栖息地,它们此起彼伏的鸣叫声交织在一起,几乎盖过了远处爆炸余音的轰鸣。
车顶骤然间被一连串清脆而急促的声响所覆盖,那是爆炸中飞溅而出的小石块和其他杂物,它们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短暂的弧线,最终重重砸落在车顶之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尽管车队已驶离仓库五公里有余,但这些轻盈的碎片却凭借着爆炸释放出的惊人能量,轻而易举地跨越了这段距离。
“啪嗒!!!”
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猛地拍在了指挥车后窗上并紧紧地黏住,把正在注视着远处那朵蘑菇云的李寄秋吓了一跳。
那是一截烧得焦黑的人类手臂,皮肤已经彻底碳化,裸露出下方触目惊心的鲜红血肉。几根手指全都不翼而飞,唯有半截中指孤零零地留存,以一种荒诞而讽刺的方式,如同黑色幽默般地“比”出了一个中指。
这漆黑的半截中指,似乎是在鄙视车里的李寄秋,又似在怒骂这个不给人留活路的操蛋世界。
。。。。。。
晚上十一点多,千疮百孔的车队终于回到了基地。
因为撤退得并不是那么及时,以至于教团士兵还是在329路段设下了简单的埋伏和路障,对车队造成了一定阻碍。还好幸存下来的那辆步战车一马当先,凭借着自身敦实的重量撞开了那些简单路障,整个车队才得以顺利通行。
然而,就这么稍微的耽搁了一下,又是十几人的伤亡。
在进入基地无线电通讯范围后,秋凌就已经将此次行动做了大致汇报,并要求后勤部门全体出动,准备接应疲惫不堪的部队。
车辆刚一停稳,大批医院的医护人员便迅速围拢过来,将伤员小心翼翼地搬运至停车场内临时搭建的医疗帐篷中进行紧急救治。与此同时,工人们则在士兵的指挥下,开始从满载的卡车上卸下那些以重大伤亡为代价夺回的军火物资。现场顿时乱作一团,李寄秋想要寻找玲云筱的身影,但在这纷乱的环境中,视线难以捕捉到她的踪迹。
算了,回去吧。
停车场内喧嚣不已,充斥着嘈杂的声浪和时断时续的阵亡者家属悲痛欲绝的哭声,空气中不仅弥漫着浓重的汽车尾气,还掺杂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李寄秋着实不愿意在这里多待。
“李寄秋!!!”
急切到都有些失真的叫声在远处响起,李寄秋一怔,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玲云筱身着一袭有些发黄的医院白大褂,衣襟上斑驳地沾染着黑红色的血迹,显得格外醒目。她奋力地在嘈杂喧闹的人群中穿梭,双手不断拨开阻碍,焦急地朝这边挤来。
转眼间,力大如牛的玲云筱就突破了拥挤的人群踉跄着跑了过来。
“你你没事吧?我听说战斗很惨烈,有很多死伤”玲云筱的目光在李寄秋身上来回扫视,然后稍微松了口气,“看起来没什么事。”
“当然没事,我又不用上去打仗。”李寄秋故作镇定地笑笑,“我一直在指挥车里,能有什么危险?”
“那就好,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嗯?不对。”玲云筱刚准备转身去继续工作,鼻子却突然捕捉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息,让她不禁停下了脚步。
李寄秋看着玲云筱皱起眉头,鼻翼一抽一抽的,然后贴近了自己不停嗅着,不由得有些紧张,“干、干嘛?闻什么呢?”
“不对!你身上有医用碘酒的气味!!”玲云筱瞪起大眼睛,有些生气而又焦急地质问道,“哪里受伤了!?让我看下!!!”
不是吧,这都能闻出来?
既然已经瞒不住了,李寄秋只好缓缓掀开衣摆,露出了胸膛被妥善包扎的伤口。
看到伤口的一刹那,玲云筱脸色大变,刚刚严厉的样子荡然无存,颤抖的指尖轻轻抚着伤口上的纱布。
“没、没事,弹片就入肉了几毫米,连血都没怎么流。”见玲云筱半天没有说话,李寄秋只好主动开口安慰道,“随行的军医给我做过处理和检查了,小伤而已。”
“没事?没什么事”玲云筱身体大幅度起伏着,似乎牙间都在打颤,“伤口再偏一点,就到你心脏的位置了!再偏一点、再深一点,你就没命了!!!”
哪有那么夸张啊。李寄秋低头看了看伤口,明明离心脏还有至少半扎的距离。
“是不是那个秋凌干的!?是不是因为她才受的伤!”玲云筱突然挺直身子,双眼中的怒火似乎都快要喷涌而出了。
“不不不,没那回事。”李寄秋连忙澄清道,“如果不是她提前让我穿上防弹衣,那你就真的再也见不到我了。”
“哦这、这样。”玲云筱的怒意平息了不少,呆呆地思索了片刻后,一把抓住李寄秋的手腕就往临时医院的方向拖,以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今晚不准回去,跟我去医院,在医院里观察一晚上。”
“行行,你别拽我,我不跑”
是夜,李寄秋在玲云筱的强迫下住进了帐篷医院。虽然对方已经动用私权尽力给他安排了稍好些的病房,但这间帐篷里七个轻重伤员时不时发出的痛苦呻吟声还是让李寄秋难以入眠。
熬到了凌晨三点左右,车舟劳顿一整天的李寄秋终于再也顶不住了,脑袋一歪昏睡了过去。
然而,即便在梦中,李寄秋也没办法彻底放松下来。
总是有个含糊不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不是伤员发出的哀嚎或者医护换药时的话语,而是某种更加扭曲、不似人声但又谈不上让他难受的怪异呢喃。
不知为何,睡梦中的李寄秋隐隐约约感觉这个声音在喊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