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军有钱粮,自当与天子进贡。”
“奈何如今府库之内钱粮,皆非我军所有,乃淮南万民性命寄于我军之手,岂可与之曹公?”
“先贤有云: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乃为君之道!”
“使君身为牧使,乃代天子而牧民,想来若是陛下有知,也不会责怪我军失礼之罪!”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了曹操笑道:
“但不知曹公可欲以此问我军之罪?”
曹操敢以此问罪么?当然不敢!
秦瑱一口一个百姓性命,要是他敢以此责难,别说朝廷,就连徐璆都不会给他好脸色。
毕竟对于士大夫阶级来说,对百姓可以动手,但不能动口。
谁要是真敢说自己不把百姓当一回事,绝对会遭到士人阶级口诛笔伐。
再者淮南现在的局面是真的惨,老曹自也没那个脸皮再度开口。
当下,思考了片刻之后,曹操抚须一笑道:
“不料许久未见,子瑄辩才仍旧如此了得!”
“也罢,不与便不与吧,操自从别处寻钱建造宫室去!”
如此说了一番之后,曹操便不再多言,安心与众人饮宴。
因为他知道,有秦瑱在,从口头上恐怕也讨不了什么好处。
这货就是铁公鸡,想在这家伙身上拔毛,显然不现实。
可以说,这一次他算是白来了!
是夜,待众人去后,曹操又令人搬来酒坛,一人在帐内自饮自酌。
郭嘉见之,不由前来问道:
“今天色已晚,公不去安睡,何故在此饮酒?”
曹操见得郭嘉,不由一叹道:
“因今见子瑄,方知不复往日,其言谈举止,皆向刘备,故思往日之时,瑱亦如此待吾!”
“何以易主之后,人心就变于此?”
郭嘉闻言,便即摇头一笑道:
“子瑄何人,明公何不知也?彼人历来尽其责,忠其事!”
“以往仕于我军,便当心向主公!”
“如今仕于刘备,自当心向刘备!”
“至于今日,非人心之变,乃其势异也,子瑄如此,方是君子之道!”
曹操听罢此言,自是感慨道:
“亏吾以为子瑄尚论旧情,必不苛责,如今见之,吾不如奉孝远矣!”
说着这话,他又抬起头看向了郭嘉笑道:
“奉孝与子瑄亦为友,何故今日不见之?”
“便因我与他为友,故不应相见!”
郭嘉听着,上前做到曹操身侧,笑道:
“昔日我等共仕一君,自可把酒言欢,然则如今各事其主,来日必然兵戎相见!”
“子瑄此人历来公私分明,见我定不容情!”
“我见于他,自也不会留手。”
“既是如此,如今又何必相见,多攀交情,反倒平添日后烦恼!”
说到此处,他洒脱了的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看着郭嘉如此洒脱模样,曹操砸吧了一下嘴道:
“君等皆是旷世之才,独操一人喜好俗物,有何颜面与尔等为友?”
他是真的有点佩服郭嘉和秦瑱这种交情,看这模样,二人再见之时,恐怕是要到祭拜对方的时候了。
还真应了那一句君子之交淡淡如水。
与郭嘉相比,他倒是俗了不少!
可他话一说出,郭嘉便又给他倒满了酒道:
“主公无须如此,吾亦俗人,子瑄也不是什么超脱之士,两不相见,只是不知该如何辞别。”
“与嘉相比,主公知难而见,尚能谈笑风生,方为人中之杰!”
曹操听着,自是晕晕乎乎的端起酒来,指着郭嘉一阵笑道:
“不知何时,奉孝也成了如此阿谀奉承之辈!”
“汝只见我谈笑,不知吾几次欲拔剑将彼斩于此地!”
郭嘉一听,便即摇头晃脑道:
“不瞒主公,在下亦有此愿!”
“子瑄此人,为友可喜,为敌可憎,十分讨嫌!”
“正是,正是!”
曹操笑了起来,与郭嘉碰了碰杯,君臣对视了一眼,大笑不止,随之二人又将酒一饮而尽。
这一夜,没人知道郭嘉和曹操喝了多少酒,又说了一些什么。
但言语之间,却都少不了一个人。
好似那人与他们二人喝了整整一夜一般。
直到第二天,许县传来了消息,言说在关中之地段煨杀了李傕,伍习杀了郭汜,将头来献。
见得此信,曹操索性不再过多停留,直接令人入城与刘备辞别,准备即日班师回朝。
只是临行之时,又告诫刘备道:
“今淮南大旱,切记好生安抚百姓,不可懈怠,勿致民乱,以免天子降罪!”
刘备闻之,自是点头应诺。
说完了刘备,老曹又对秦瑱道:
“君于许昌田庄,欲叫文若寄卖,我与汝收之,得钱千万,望自取之!”
“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子瑄务必保重!”
秦瑱见此,自是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老曹这般表现,是在表示他们恩义已绝,下次再见,多半就是敌人了。
这种时候,再说什么漂亮话,都显得虚伪!
因而沉默许久之后,他方才开口道:
“多谢曹公挂怀,在下亦当以此为寄,还望曹公保重!”
见得秦瑱如此,曹操方才抚须一笑,翻身上马道:
“此番不喜得胜,但喜得见故人,诸位,再会!”
言罢,他便拨转马头,朝着许昌的方向行了过去。
至于他话语中的故人,就不知是刘备还是秦瑱了。
而随着曹操身影远去,一轮新日缓缓升起,一如这个两雄逐鹿的时代,正在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