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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独行(四)

邵君理说:“打开看看。”

“哦……”

阮思澄运了口气,刚要暴力撕开盒子就被邵君理给制止了:“别撕。盒子是开过的。”

“哦,”阮思澄抠那盒子的脑瓜儿顶,发现果然是开过的,于是把鼠标从里面扯出来,凑近了看。

竟然还是……被用过的。

右键稍微好点,左键上面罗技的logo“Logitech”已被手指蹭得掉了。

她问:“咋这么破……”

给她一个破鼠标干嘛?!

邵君理说:“我创业是19岁那年。一开始很天真莽撞。像你一样。当时公司就一个人——我自己,把伯克利的宿舍当办公室,只有一台电脑、一个鼠标一个键盘,就开干了。”

“……”

“这东西是那时候的。用了大概一年整吧。后来租了间办公室,招了俩实习生,买了新的电脑,就把它给放起来了,留作纪念。”

“邵总……”阮思澄用两手捏着,一颗心是滚烫滚烫,说,“这……给我了?单单给我吗?单单给我一个人吗?”很珍贵的样子。

“不是。”即使是在这种时候,邵君理还不忘发上一波嘲讽,“一个鼠标可以发给很多人。我投过的创业公司CEO们人手一个。”

阮思澄:“…………”

这个男人不能好好说话吗……

果然“不怼人就会死”星球才是他的母星。

她想想,又确认:“我可以用它的对吧?你并不会拿回来吧?即使坏了、变成砖了,我也不会掉脑袋吧?”

“嗯,”邵君理转回头,“你的废话真多。”

“……谢谢邵总。”阮思澄将诡异礼物塞回盒子,又抬头看今晚这个难得的天,说,“我会努力,决不半途而废。”

邵君理看看阮思澄,又转回头。

半晌,十分轻地说了一句:“傻丫头。”

音量很小,阮思澄并没有听见。

…………

阮思澄邵君理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许久。到晚上十点多时,邵君理说:“走。”

“嗯?”

“带你去酒吧,喝点儿,你回来好睡个好觉。”

“咦?”

“酒吧离这不远,上车。知道晚上小区里面没有位置,我刚停街边了。”

“好。”坐得太久,阮思澄挺费力地从地上爬起,邵君理在旁边轻扶她的手腕。

阮思澄是一个码工,一辈子也没有去过几回酒吧,觉得那种地方音乐震天,都听不清别人讲话,男男女女在舞池摇摆,空气里面都是荷尔蒙,不太符合自己的码工身份。

因此,当进入到一间装修高雅的会所时,阮思澄还挺惊讶的。

大建筑师手笔,文艺复兴风格,墙上有油画,架子上有古董。

大厅里的主色为黑和黄两色,灯的布置极具美感。舞台上,古典乐队正在演奏,有三三两两的客人零散坐着。

邵君理寻了个较私密的空间。看不见乐队,但听得到声音。

对服务生,邵君理特装逼地说了句法文,点酒,然后切回汉语,要了几样小食。

等酒上来,阮思澄头左右地看:“这莫非是传说中的拉菲拉图?”

本是玩笑,邵君理却颔首:“对。”

阮思澄:“………………”

“拉图,1st Grand Cru Classé,90年的,是他们这的招牌。想喝调的也行,调酒师在法国拿过调酒比赛的头名。”

“呃……”阮思澄问,“这……怎么喝?”

她学着电视里有钱人的样子,将细长的杯脚卡在中指无名指间,往上一滑,手掌托起杯身:“这样?”

“不是,放下。”

“……”

邵君理伸手,拉过阮思澄左手的食指中指,搭在杯脚中间,又将她的拇指按在另外一边,让阮思澄用三根手指捏起杯脚,说:“电视里的都是错的。正常拿杯子,别让你的体温影响酒的味道。”

“噢。”被碰过的皮肤好烫。

“晃一晃是可以的。”

“噢。”

阮思澄小心翼翼喝了一口,木有任何感觉,不知道跟超市里面10块钱的有毛区别。

可不喝又觉得亏了。阮思澄的酒量挺大,红星二锅头500毫升的能干半瓶,这啥拉图不在话下,牛饮一般,咕嘟咕嘟喝了好几杯。

她爸65度白酒能喝一斤,她叔能喝一斤半,她姑能喝两斤。

邵君理倒慢条斯理,靠着椅子,十分放松,淡淡笑着,看阮思澄。

几杯过后,脑子渐热,阮思澄还真把压力暂时忘了,觉得一切都还好。

十一点多二人结账。

阮思澄抻着脖子一看账单:“36500。”

“!!!”她怀疑自己看错,重新数,还是36500。其中拉图自己35000,几样小食500,什么鬼服务费1000。

“……”她想:这他妈的果然不在一个世界。

邵君理将酒吧发-票仔细折了,放进胸前衬衣口袋。

阮思澄看见,问:“您留发-票干嘛?”

邵君理抬眼,说:“回去后让思恒医疗报销账单。”

“!!!”

“因为都是为了安慰你。”

“!!!”阮思澄惊疑不定。这个男人虽然高中就去美国了,但是反讽学的不错,真话、怼人一线之隔,而且一直患有间歇性精神病,有时沉稳干练,有时突然蹦起来就张口咬人。

见阮思澄竟有一半相信,显然是被自己虐出毛病来了,邵君理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对方,说:“当然只是骗骗你的。至于为何想留着它……你不用管。”

说完,又整理下那个口袋,起身:“走了,送你回家。”

“好,谢谢邵总。”

阮思澄依稀觉得邵君理挺恋旧的,爱把东西留着当纪念和回忆,就像那个鼠鼠一样。

不过反正他家很大……

出来以后阮思澄才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刚才那个酒吧没有dress code吗?穿运动服也能进去?我看几位女士都是拖着裙子。”

“对男人有,必须正装。对女人没有。”

“还带这样……”

…………

因为邵君理的一通安慰支持,出乎阮思澄的意料,睡得还行。

就是第二天一大早眼睛还是有点儿肿。

她画了个挺浓的妆,对镜子说“没事没事”,挺胸抬头去了公司。

她并没有选择瞒着,在公司的例行早会直接宣布贝恒要走,让贝恒向几个总监交接代码,于此同时也向自己汇报一切,并说,对CTO一职她的心中已经有了初步人选,是个大牛,很懂心脏,请大家稍安勿躁,有了消息她会第一时间通知。

其实挖人的成功率并不高,可她看上去非常自信。

接着,她对贝恒说:“感谢你对思恒医疗做的贡献。贝恒,今天就离职吧。既然你不想干,那没必要互相耽误,10点钟来我办公室,我们把工资、假期、医保社保、股份等等结算一下。”

贝恒有点惊讶,不过很快点头:“行……谢谢了,思澄。”

阮思澄的想法十分容易理解。既然贝恒确定要走,便不会再用心工作,而他的散漫会影响整个团队。

而且,依照贝恒性格,在扛不住压力时一定会说“马上要走”,反而引起众人恐慌。

恐慌,一向是在信息不透明时最最容易滋生。

而现在,CEO干干脆脆宣布消息,员工反而觉得没事,觉得CTO的职位应该已有继任——不然哪会通知贝恒直接走人?

总之,阮思澄的坚定态度反而让人比较安心。

装完一通逼,阮思澄回到了自己那间屋子。

强撑着的坚定不移稍有点跨。

“不行不行……”她把昨晚邵君理的鼠标盒子两下拆开,扯出里面东西,跪在地板上面,钻进桌子底下,砰地一下拔出原来鼠标,插-上新的。

想博一个好的兆头。

毕竟当年邵君理是成功了的。那个公司被IBM收购,产品现在还有市场,并未衰退。

好的兆头未必有用,却能让人凭空生出一点信心。

坐回椅子,她理理头发,晃晃鼠标,发现邵君理没说错——还真十分圆滑好用。

毕竟是正版罗技,而邵君理才用一年。

“好……”阮思澄操作着那个左键上LOGO都被邵君理给摸掉了的鼠标,想起十几年前,邵君理的手掌天天覆着自己的手正在覆着的地方,邵君理的食指一直滑着自己的食指正在滑着的左键,邵君理……

好像两手交叠。

脸“腾”一下又成红的。

“认真工作认真工作……”阮思澄又用头哐哐磕了几下桌面,抬起头来,眼神变了,“认真工作……!!!死缠烂打找陈一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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