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当面说老,说得还如此毫无遮拦,杨廷却是并无半分触动模样,只道:“我已是这个岁数,当要让出空来,叫年轻人出一头地,至于出头的是哪一个,却管不了那许多了……”
眼看他云淡风轻,张异反而好笑起来。
你要让出空来,叫年轻人出一头地,那今日来这里同我坐着做甚?
仿佛看出了张异的心思,杨廷又道:“你我今日在此处盘算又有何用?等那裴雍进京,还不是要见招拆招?况且就算天塌下来,难道没有高个子顶着——两府之中,岂是只我们几个?须知蔡州还有一位,说不得正急得跳脚!”
“其余事情,我自不会多管,只派往北朝使团人选,我却不能不插手——道衡几人在狄人手中吃尽了苦头,本是朝中后生辈中翘楚,不论如何,这一回都要将人接回来才是!”
先前说话时候,杨廷都是平心静气模样,眼下提到接人回来,便是呼吸都快了好几分。
张异却没有当即答话,只看着他微微冷笑。
不关自己事情便高高挂起,一旦同自己利益相关,便跳得比谁都要高了,嘴里怎么说得出什么“我已这个岁数”话语。
大家同朝为官,谁又不知道对方底细?
杨家子侄辈死的死,不成器的不成器,早不中用了,但孙辈里头却有两个十分聪慧的,杨廷很是看中,自小便延请名师为其启蒙,放在跟前亲自看着教养。
可孙子毕竟年幼,距离成人尚远,至于成材,更是少说还有二三十载功夫,杨廷在两府中决计是待不了那么久的——还能不能再有二三十年好活都难说。
想来他对门下安道衡等人早有了安排,日后要做那权利更迭,将来好为孙辈保驾护航,才会如此上心。
杨廷有着急接回来的人,张异自然也有,只是他年纪更轻,说话时候底气便更足,此时捋了捋胡须,语调也放得慢了三分:“究竟派谁人去兴庆府,又不是你我说了算的,宫中尚有陛下,陛下不便,也有殿下……”
这话表态,便是十足拿捏意味了。
须知朝中派遣使团前往北面,不管怎么点兵点将,选来选去,无非还是从那一些人里头找,到时候如何商谈,定下怎样条件,更是当由两府来做主。
杨廷早做好了准备,此刻也懒得啰嗦,直接问道:“使团事情后头再说——那裴雍回京,枢密院预备如何安排?”
他这样问价,张异立刻便开价道:“叫他回京兆府,莫要留在京城,至于其余赏赐,后续再说!”
杨廷倒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事,连还价也不做,一口便答应下来。
两边又就各处细节讨论一番,等到达成一致,杨廷才起身往外走。
只他走到门边时候,却是忽然回过头来看那张异,口中道:“我虽也不愿那裴雍进入两府,可如若太上皇不能回返,陛下还罢,以公主素来行事,难道会听任朝中由今日两府执掌大权?”
“那又能如何?”张异语气平淡得很,“难道还能指望吕贤章?”
杨廷摇头道:“当日公主要去京兆府,要两府轮值守卫天子行在,谁人是当头那一个?”
听得这一句,张异也忍不住动容起来,脱口便道:“孙崇!”
“可……江南两路要保今岁秋收,南面……”他数着一桩桩事情,“若无其人坐镇……”
杨廷道:“我本也觉得孙崇本就出自江东,坐镇蔡州,非他莫属,可今日一早,殿下忽的问我蔡州事情,又问谁人能代孙崇……”
他顿了顿,又道:“一旦孙崇回京,你我当真好过?”
张异一时失态,脱口便道:“又是她!她一个女子……”
他只说这一句,便连忙闭了嘴。
她一个女子,竟也这样阴险,也要学人玩帝王异论相搅、制衡之道。
偏偏这样做法,端的叫人不能防备。
孙崇素来贪重权柄,早惹得旁人满腹不满,自天子执意回京,此人留守蔡州日久以为威镇,朝中却始终没有人提过要接应这一位老宰相回来。
在京中好日子过久了,张异早把这麻烦扔到了脑后。
可就像杨廷所说,如若孙崇回京,以此人一惯行事,当真不晓得到底是他还是那裴雍更为麻烦。
张异本来送到门口就要回身,此刻却半步不能动弹,只看向杨廷。
杨廷没有说话,但他面上表情分明在无声询问:如若要选,你愿意忍孙崇,还是忍裴雍?
如果能选,张异当然一个都不想忍。
杨廷道:“我看殿下言语间的意思,孙崇回京一事多半已成定局,只是看何时发诏而已——当真到了如此地步,以我之见,倒不如把那裴雍留在京中——你我尚且不能忍,难道孙崇能忍?”
他把这样直白话撂下,也不多留,迈步走了。
剩得张异独自站在原地,把这消息反复琢磨,头疼之余,心中不免浮现出一个念头——这一位帘后公主,手伸得也太长,管得也太宽了,再不早早将其发嫁出去,端的后患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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