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至底,天越来越暖和,眼看着五月节将至,沈府中也越发忙碌,每天府门口都有前来送礼的马车,这还不算沈府派出去的,加上东西厢这边自己收送,前院就见仆人进出抬东西。
君怡园这儿,李忱去宣城前已经照着大少爷备下的礼单将五月节礼送出去,这几日便都是往园里抬的。
安芝去往厨房时常听那些下人说起今年各府送来的五月节礼,董家与沈家是姻亲,每年都丰厚,陆家和李家做生意多年,还比往年多了,就是那叶家,洛椿节时少了,五月节这么大的日子,还是比去年少。
“不是说叶家要与薛家结亲了,往后就别提什么叶家了,少就少,咱大少爷可不稀罕。”
“我不是提他,我是说那叶家老爷的眼界还没我一个不识字的高,不结亲往后就不做买卖了”
府里的人闲暇时就爱说这些,听得多了,安芝即便是不出去,外头发生的新鲜事她也知道。
临近五月节前两日,五月初三这天,终于传来了确凿的消息,叶家大小姐与薛家二少爷定亲了。
两家孩子年纪都不小,婚书上的日子定在十月里,叶家大小姐正好出孝。
聘礼送过去时场面很大,足足有六十四抬,一箱箱往府里送都抬了好一会儿,那还不算薛家许下的四条船,按着金陵这儿的规矩,都能粗算叶家大小姐的嫁妆会有多少,往上数数,上一回这般阵仗嫁娶的,是五六十年前了。
二十几年前董家大小姐嫁入沈府时都没这阵仗。
这世上不缺看热闹的,自然不缺传消息的,短短一二时辰的功夫这件事就传遍了整个金陵城。
之前府中常在说起这件事,真到了叶家与薛家定了亲,便没人敢再提起,君怡园这儿更是禁止提到任何关于叶家小姐和薛家二少爷的话。
隔天,初四一早,沈帧命人备了厚礼送去叶家,名头就是给叶家大小姐的添嫁,下午时,沈家大夫人又命人备了礼送去叶府,当是叶家与沈家相识多年,她和沈大老爷给这个世侄女添的嫁妆。
金陵城中再说起来时,除了说沈家宽厚大方的,还有说沈家是打碎了牙故作洒脱,可不论怎么说,沈家也好,沈帧也罢,都将这件事给做全了,挑不出错来。
至于叶家和薛家怎么想,便与沈家再无关系。
五月节过后的第三天,正是午后,才侍奉大小姐睡下,主院那儿的香薷姑娘前来叫安芝,说是刚刚从外院经过,遇到了冬夏,让她托一声有空让安芝去一趟。
安芝看天色似要下雨,就与小兰一起先将外面晾着的花茶果子先收起来,到了前院那儿已是两刻钟后的事,冬夏恰好闲着,便拉她去了小院,进屋后将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递给她。
“什么东西”安芝翻开匣子,看到里面放着的耳坠子有些惊讶,“这是”
“李管事从宣城带回来的,你的留出在我这儿,喜不喜欢”冬夏拿出耳坠子往她耳朵上衬了衬,莹绿色的碎玉坠子,不值多少钱,但瞧着很好看,“挺不错的。”
“李管事给姐姐带了什么”安芝看着冬夏,瞧出了些什么,好奇问。
冬夏伸出手给她看,纤瘦的腕上带着一只玉镯子,有一段还做了金线镂空,安芝估了下价,心里明朗了,笑眯眯道“那姐姐替我谢谢李管事,我很喜欢。”
冬夏初始是没听出来,等回过神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便轻拧了下她的脸颊“嘿你这丫头”
安芝无辜“我怎么了”
冬夏挽了她出去,轻哼“这外院里头,但凡熟悉一些的,都有带东西,君怡园里香薷她们也都有。”
安芝笑眯眯听她解释,认真替她补充“李管事人真好,以往你还说,他时常会帮府里的人捎带东西。”
可这捎带东西与特意挑选可差很多,安芝几乎是敢肯定,香薷她们拿到的,都是与她差不多的客气礼,去一趟宣城给大家带些礼物图个高兴,冬夏手上那镯子才是独此一份的。
还将她的东西交给冬夏来转交,说不定送人的礼都交给冬夏来给的。
只不过冬夏不明说,李管事那儿到底什么样的安排也不清楚,安芝可不会说破,只乖巧的点头,挑着好听的。
“他把东西放下就走了,说是这一趟还有客人跟着他从宣城过来,估摸着时辰,大少爷应该是回来了。”
听到宣城,安芝总敏感一些“什么客人”
冬夏想了想“好像是宣城刘家,之前在前院瞧见,来的人不少,还有姑娘小姐,都带去小厅安顿了。”
安芝眼神微闪,点了点头。
走到分叉口,冬夏就没再送她,安芝往内院方向走,走了一段路后,又折回,挑了另一条路往前院小厅走去。
小厅外两个丫鬟守着,安芝绕到后面,趁人不注意,小厅后厢的窗户跳进去,悄悄蹲在了门下,听了一会儿动静后,将门推开露出缝隙,声音传了过来。
安芝与刘家人并不熟,也听不出说话的到底是谁,只听他们客套生意上的事,偶尔沈帧会接几句。
过了会儿,沈帧恭喜刘老爷又新添了两只船。
“哈哈哈哈,今年茶货生意好,那几艘船都不够运的,多亏了计家帮忙。”
这时有个年轻的声音传来,十分的客气“刘世伯您说这是哪儿的话,去年若不是刘家帮忙,计家怕是撑不下去。”
蹲坐在这儿的安芝一怔,随即用力握紧了拳头,目光紧盯着门外的屏风,很想要推翻这个屏风去看清楚说话人的嘴脸。
计成云,你还有脸说
小厅内,刘家二老爷与计成云就这么相互客气着,沈帧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落下时打断了他们“计少爷,听闻计家如今连南国的船线都停了。”
计成云笑道“只是暂时停了,去年出事到现在,才将那些账理清,这次正好是与刘世伯一道过来,之前与沈家的生意都是大哥在处理,如今由我接手,怎么也得先来拜访您一下。”
沈帧轻噢了声,转头看李忱,像是在询问,声音却不轻“计家那事如今在谁手上”
李忱低头禀告,这声音也似是故意一样,底下坐着的都听得见“原本每年二月就该送了货帐,四月里人再来一趟,今年等到四月都没收到货账,已经交给齐家了。”
沈帧点了点头,看向计成云“计少爷,按着规矩,二月里就该送来的货账,四月里还没到,沈家这儿就不会再等,今年的生意应该是做不成了。”
计成云脸色微变,反应的也很快“沈少爷放心,明年一定准时送过来。”
沈帧没有作声,计成云心里也没底了,他来之前是想的很好,计家和沈家这生意做了十来年,从未间断过也从未出错过,沈家不会因了这一两个月直接断了多年的生意,但如今瞧着,恐怕是要黄了。
“沈少爷,如今计家撑起来着实是不容易,您也知道计家大老爷是什么样的人,计家如今还是这般。”刘二老爷在旁说着好话,不明里要人家沈家再留这一笔,暗中也说了,换做别人家,可没计家拿出来的好,做生不如做熟。
沈帧一下下掀着茶盖“听闻计家老爷是病死的”
“大伯身体本来就不好,听闻商船沉了,大哥和小叔又出了事没有生还可能,他就直接病倒了,那些日子整日都有人上门来讨债,几间铺外都是人,还有直接闯进来抢的,大伯一时病发”计成云没再往下说,神情哀痛,“之后我们想去宜山将妹妹接回来,还没到那儿,却听闻宜山观内突逢大火,救下来的人中,没有她。”
说到伤心处,计成云眼眶隐隐有泪,真的是伤心极了,大伯一家没一个活下来,连个后人都没有。
这时坐在刘二老爷身后的刘家三小姐低声哽咽道“安芝从小体弱多病,还有道士批命说她活不过十岁,计家伯伯就将她送去了宜山观内修养,好不容易过了那劫,如今却,她还没有及笄,想想真是可怜。”
刘三小姐的声音细细柔柔,伤心起来时更添可怜,她说完后抬起头看沈帧,那一行泪是恰到好处的落了下来,我见犹怜。
在厢房内的安芝是不知道刘家三小姐这么多戏,不过她听出了这声音,不就是那个之前在寺庙中与她吵了一架的刘悦蓉。
她会可怜自己
安芝微动了嘴角翻了个白眼,她推她不成,反从台阶上滚下去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又有声音传来,是计成云在说“大伯临终前要我好好打理计家的生意,照顾好安芝,我若是早一天去,或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安芝伸手握住门框,将这气力都泄在了上面,指间泛白。
这时门缝间忽然挤进来一物,沉甸甸的坐在了安芝的腿上,双爪攀上她的小腿,特别高兴的汪了声。
“”
“汪汪汪汪”小家伙越叫越兴奋。
“”安芝一脸沉静的将腿往屋外伸,轻轻一翻,待小狗翻到地上后,迅速的缩回脚将门到最小的缝隙,转身跑到窗边撑了框子翻出去,一气呵成。
李忱赶过来,只见大少爷的小宠在使劲扒拉门,可力气太小,就只在门上留下些小爪痕而已。
李忱推开门往内厢看,里面空荡荡的,但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
小家伙冲进门去,到了窗边后又蹦又跳的,李忱将它抱起来出去,送到沈帧怀里后,恹恹的坐着不肯动了。
沈帧失笑,轻轻拨了下它的耳朵,刚刚冲下去时还这么高兴。
刘家三小姐看着沈帧有些出神,在李忱说请大家到花园去坐坐时才回过神来,低下头去脸颊微红,之前父亲说起想与沈家结亲时她是不愿意的,可如今看着,却觉得这一趟来值了。
这厢君怡园内,阁楼后的杂役房内,小梅拎了一桶油过来,看安芝往另一只木桶中兑着说不清是什么的粘稠液体,好奇问“欢儿姐姐,这是要做什么。”
安芝用力捣弄着木桶,牙痒痒道“这可是好东西”
四月至底,天越来越暖和,眼看着五月节将至,沈府中也越发忙碌,每天府门口都有前来送礼的马车,这还不算沈府派出去的,加上东西厢这边自己收送,前院就见仆人进出抬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