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垣蛰抓了抓头发, 自觉方才说话欠妥当, 现在可好, 又要睡硬邦邦的地毯上。
他站起来立在一旁, 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手脚都觉没处放。
颜若栩板着张脸, 斜睨了他几眼, 转身吹熄了案上灯烛。
静悄悄地爬上床躺下,还将被子扯过了脸颊, 只露出一双眼睛半睁半眯,用余光打量着还呆愣愣着的陆垣蛰。
屋子里没了光源, 立即陷入一片漆黑中,偶有几声风吹树木的碎响之外, 房中静到了极点。
陆垣蛰轻手轻脚脱下外袍, 自言自语般说道:"今日实在太晚了,若栩……我还是睡榻上吧, 万一明日睡得太晚, 叫下人们看见可怎么好?"
颜若栩没有出声, 埋在锦被中的脸露出一个笑容, 紧紧咬着下唇才没有发出声来。
陆垣蛰又静立了片刻, 像是得了默许般,蹑手蹑脚掀开锦被的一角,慢吞吞钻了进来。
这床是红木打造, 宽敞得很,上面铺了上好的蚕丝被, 床沿还悬挂了安神的香囊,陆垣蛰翻了个身,面对着颜若栩,小声道:"还是床上舒服。"
他这一翻身两个人凑得太近,就算暗夜中可也见彼此的神情,颜若栩往里侧缩了缩,小声道:"快睡吧。"
陆垣蛰得了此言终于安下心,竟然真的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坠儿照例过来伺候颜若栩梳洗,眼看日上三竿,早就过了往常的时辰,她不禁有些担心,好几次都想拍门唤几声,又怕扰了主子的安眠。
"这都什么时候了,公主怎么还不起呢?"
坠儿喃喃自语,恰好被身侧值班的郑昊听见,郑侍卫是结过亲有家室的人,不禁有些莞尔,笑道:"坠儿姑娘不必着急,驸马和公主多睡会无妨,绝不会出什么事情。"
话音未落,沈然摇摇晃晃地走进来,作为一名合格的商人,他每日天不亮便起,去他那些产业晃荡一圈,才施施然到了这里,望见紧闭的房门不禁一怔,陆垣蛰常年失眠他最清楚不过,从没见过他这么晚还不起。
沈然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歪着嘴笑道:"看来成亲还可治疗失眠之症哈哈,陆公子好不容易得一夜好梦,我就不讨人嫌啦。"
这话沈然只说对了一半,陆垣蛰的确难得睡了个好觉,第二日醒来时却发觉浑身酸痛的厉害。
他万万想不到颜若栩会在夜间对他"动手动脚",在军营中时他与士卒们曾经同榻而眠,知晓有的人睡像不佳,可像公主这样奔放的简直是其中翘楚。
睡眼朦胧间颜若栩一拳挥来,正中陆垣蛰眉心,可怜陆公子沙场上骁勇,在自家卧榻上白白挨了这一拳,要忍气吞声不说,还需小心翼翼将颜若栩的手塞回被子去。
接着安睡不过片刻,颜若栩一个翻身,一脚踹在陆垣蛰怀中。
这一次他有了经验,张开手臂将那有些凉的脚丫子搂在怀中,没曾多想便继续睡去。
这一夜折腾下来,颜若栩自然精神饱满,陆垣蛰则睡到了日上梢头。
她放心不下太子府邸里的情况,命人备了车穿过长安大道往太子府上去。
还没成走到皇嫂的卧房,便见皇兄颜黎从中走出来,一身淡黄的朝服,几日不见已经消瘦许多,脸颊处深深凹陷下去,眉眼间一股浓浓的森然。
他见了颜若栩,才舒展开眼眉,温和笑道:"若栩来了啊,这些日子政务繁杂,皇兄都没时间去看你,你可别生我的气。"
颜若栩后退半步行了个礼,慢慢摇头:"皇兄有大事要做,若栩知道皇兄的心意便可,怎会介意。"
颜黎上前托起颜若栩的手,掌心一片温凉,他走的近了,颜若栩才嗅到他身上有股中药材的苦味,在风中一吹,及其浓郁。
"皇兄最近是否太劳心了,又在请太医调理身子么?"
颜黎摇了摇头,眸中露出一丝自嘲,他扬起下巴,一字字缓缓道:"我的身子就这般千疮百孔?你们都以为我精力不济,怎么,我就不能痊愈么?"
他的病从生下来就绵连不断,宫中的老太医曾经断言,殿下的身子天生孱弱,除了细心调理之外别无他法。他若只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子弟也就罢了,偏偏身在帝王之家,还肩负着社稷重任。
大燕又素来尚武,皇族子弟都要靠军功自立,何况将来要继承大统的太子。
因为虚弱的身体,皇兄自小受过无数冷言冷语,颜若栩深知:"是若栩说错了,皇兄别往心里去,我错了嘛。"
颜黎这才将那已经冷冽的目光收回,伸手揉了揉颜若栩的脸颊,神情恢复如常,声音暖暖道:"皇兄不怪你,知晓你是无心的,倒是皇兄小气了,该罚!"
"太子殿下,枫大人已经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