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若栩随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去, 只见灰白的苍穹之上一片青灰, 春雨淅淅沥沥, 只怕待会又是场烟雨。
哪里得见半点好天色, 她收回目光, 低头干咳几声。
用毕了早膳, 他们还是坐了马车往城外而去。
稀薄若无的雾气萦绕在山崖树林之间, 山野一片寂静,偶有几声野禽的鸣叫之声响起。
青山下的小院中已经冒出了许多青绿殷红的无名小花, 沿着稀疏的篱笆墙开了荼蘼一片。
门仍旧是虚掩着的,推门而入就见阿七正在院子一角劈柴, 见了来人立即上前行礼,引他们入内见冯将军。
调理了这些日子, 冯将军极少发病, 只是腿伤仍旧没大好,在这湿润春雨连绵的日子里, 疼得厉害。
"可是垣蛰?"
屋里的人扭过头来, 颤颤巍巍扶着身旁的桌案站起来, 手中握着一根拐杖想往门口处走来。
陆垣蛰连忙进屋扶着将军坐下, 温声道:"是我, 老爷请安坐,我们又来您府上叨扰了,过来向您讨一杯茶喝。"
那被疤痕爬满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冯将军呵呵笑了几声,想来若面容未被毁去, 此刻该是万分欣喜,他坐下来:"你们来我高兴还来不及,谈何叨扰。"
"阿七,快为客人看茶!"
将军的病情是稳定下来,可他却像是忘却了前程往事一般,完全变作了另外一个人,他从不提及过去,言谈之间好像把自己当做了隐居在山野间的居士。
不问朝堂之事,不再念及家人,也没有了悲喜。
颜若栩看着如今仿佛已经暮年的冯将军,心中说不出的苦涩,为将之人以勇字当先,当年的将军何等势不可挡,仅仅亮出将军的名号,就可使得胡人闻风丧胆。
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细腻的雨滴打在车顶上发出细细脆响,回城的路上气温骤然下降,凉风像是蛇信般,舔舐在裸露的皮肤上,一阵颤栗。
颜若栩闭目,从前山河失守,百姓流离失所的画面重新浮现在眼前,她知道不该再等了,苏全安正在全力查盛州的那桩案子,边城的事情最好一并发作,才能伤得了萧氏的元气,而冯将军将会是最好的证人。
"陆公子,我要去见见冯夫人,再不去她们便要离开京城了,再说,或许家人相见,冯将军的心结就能解开了,你说呢?"
身侧的陆垣蛰扭头看向颜若栩的脸,只见她眉头紧蹙,似乎分外的忧心,他缓缓的点头道:"好,我与你同去吧。"
颜若栩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她摇摇头,对陆垣蛰道:"陆公子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狄人退兵乃是冬季到了,草原冬季天气变化无常,粮草不济的缘故,如今要开春了,豺狼只怕是要卷土重来。"
陆垣蛰何尝不知,前些日子朝臣们也在论及此事,有警惕之心的人进言该早做准备,有些鼠目寸光之辈却还做着泱泱大国的幻梦,道小小异邦不足为惧。
"这件事情军机处也议论过,看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准备继续由萧彦臣挂帅,去边城驻守,监军仍旧是萧叙,如此一来,萧家倒是在边城只手遮天了。"
颜若栩不由地蹙眉,难道皇兄还是那般信任萧氏?信任到完全将权利放在姓萧一族的手中,边城是大燕的门户,是抵御西北骑人铁骑南下的屏障,他就这般相信他们?
可在盛州那桩案子上他又为何那般严厉查处,全力支持苏全安查案,这前后分明矛盾。
那萧彦臣光读过一堆兵书,为人优柔寡断,根本就不是将才,大家心中有数,皇兄难道就看不出来?
颜若栩眉间疑惑之色愈加之深,她长吐了一口气,不过这一回战火根本就不是从边城燃烧而起,乃是和胡人比邻的洮阳。
朱邪氏统一了胡域诸多小城邦,凑齐了一只精于骑射,装备精良的骑兵队,突击洮阳,每下一城就屠城半日,最后一把火将整个城市烧个精光。
最后是陆氏临危受命,前去洮阳平乱,后来的事情也不必多言,帝后崩逝,皇兄正式掌权,大燕国祚摇摇欲坠,风雨飘摇之中朝堂一片灰暗。
"若栩,你怎么了?"
陆垣蛰忽然察觉颜若栩的身子在轻微地发颤,脸色一片煞白,唇间都没有了血色,整个人苍白的像张宣纸,好像一阵风就能极将人吹散了。
他连忙脱下了自己身上披着的大氅,轻轻抖了几下为颜若栩披上,低头道:"是不是冷了,马上就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