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上车前颜若栩忽而低声道。
陆垣蛰伸手为她掀着车帘,愣了愣神,半晌才低头轻笑了笑,眼角处被笑意带出几条皱褶,恰好好处的晕染开一抹和煦的样子,就像今天白灿灿的暖阳,分外暖心。
出了城门,往南行走几里有条岔路,两旁杂木重生,显然少有行人来往。
方才还渐渐升高的日头,转眼又变成了三岁小儿的脸,说沉就沉。
小路的右侧有座不高的青山,半灰半绿的灌木在昏沉的日光下化作了乌青色,风急促起来,刀子一样的落在身上。
青山脚下有间宅子,厨房里飘散出一股中药的味道,炊烟寥寥飘散在虚空中。
阿七捧着一碗药候在房门口,缩着肩膀脖子抵御着刺骨寒风,他腾出一只手敲了敲门:“老爷,开开门,奴才将药熬好了。”
屋子里没有动静,静悄悄的。
阿七侧耳听了听,预备抬手再补几下,门内突然传来砰砰砰的剧烈声响。
“老爷?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阿七连忙放下手中的药碗,扒着窗户的缝隙往屋子里面看,他去厨房端碗的时候门只是虚掩着,哪里知道回来时冯将军已经将门锁上。
里头光线不好,阿七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不停地拍打着窗户。
“哗啦”一声脆响,屋子里又是一声巨响,吓得阿七一个激灵。
“老爷!请将门打开!”
阿七急出了一身热汗,这院子里本来还有一个婆子和看院子的大汉,今日偏偏去城中采购了,周围又没有人烟,他该请谁来帮忙?
想到冯将军这些天的状态,阿七打了个颤。
他呸呸呸往掌心啐了几口,活动活动了筋骨,预备踹门而入。
蓄了全力飞起一脚,啪嗒一声,他自己倒是扭到了脚腕,“哎呦”地摔倒在地上。
冯将军愤怒的喊声从屋子里传来。
“谁敢拦我!起来!”
紧接着似乎是碎了个瓦罐子,破碎之声接二连三。
陆垣蛰与颜若栩推开院门走入之时,阿七正踩着一只瘸腿,用肩膀奋力撞门,见得他们二人,真是见到了救兵。
“陆将军!老爷他又犯病了!”
颜若栩一愣,身侧之人先反应过来,箭步上前,抬脚对着木门猛踹几脚。
门栓被震松,咿呀一声促响,房门推开。
陆垣蛰拦在门前先看了房内的场景,随后带着一脸凝重的回眸望过来。
“怎么了?”
颜若栩说着步步走近,站到了他的身旁驻足,探头往里面看去。
首先触目的是一地瓦砾瓷器的残骸,光影晦暗,里面有个人影的轮廓,缓缓地抬起头来。
颜若栩又踏了几步,将开了一小半的房门彻底推开,光一下子就洒进来,能看见空中漂浮着的细小尘埃。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模样可怖之人。
颜若栩扭头看了陆垣蛰一眼,在他的眼神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轻声唤了句:“冯阿叔。”
屋子中央的人闻身看过来,或者说只是将脸抬起来罢了,他的双目紧紧闭着,眉下的眼眶深深凹陷下去,只可见狰狞的两个黑洞。
扭曲的褐红色伤疤从脖子上探出头来,一路蔓延到了脸颊上。
记忆中的冯将军虽然年过四旬,却永远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容貌虽然称不上十分的英俊,也端正威武。
颜若栩实在不敢相信,眼前那头发花白,盲眼毁容的人就是那英名远播的将军。
许是听见故人之音,冯将军有所动容,激动的情绪渐渐平息。
阿七拾起了地上的药碗,刚才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此刻已经凉了个投透。
他拿起汤匙搅拌了几下,见场面安定下来,一瘸一拐地回厨房去了。
“我的饭食呢?怎么还不呈上来!要饿死我吗!”
冯将军在原地踱步几下,忽而又怒气冲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