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在坑洼的道路上,有些颠簸,颜若栩拉紧了身上杏色的锦帔,身子往前探去,撩开了车帘的一角。
风顺着那一线缝隙钻进来,夹杂着浓浓寒意。
颜若栩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
车夫挥舞着鞭子在前头驭马,蹄声清脆,在寂静的山野间格外清楚。
道两旁的树木多黄了叶子,垂头丧气地弯着腰。
颜若栩看得出神。
“公主可是担心陆长公子的安危?”
坠儿将她的神情看得分明,帮她掖了掖衣角,轻声问道。
颜若栩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摇摇头,伸出手指戳了戳坠儿的脑门,“你满脑子想什么呢,我是担心他,也担心大燕的勇士们,不仅仅是对他一人。”
“是是是,公主说得极是。”
坠儿忙捂住额求饶,主仆两人嬉笑了一会,行走的马车却渐渐停下。
车夫跳下车,凑近车帘禀报道:“公主,咱们偶遇了陆将军。”
偶遇?颜若栩抿嘴轻笑,这分明是陆将军刀子嘴豆腐心,来城外为陆垣蛰送行,却又碍于面子不愿露面,谁知在归城途中相遇了。
“臣陆如卿,参见公主殿下。”
车帘之外响起一道音色疏朗,听起来中气十足的嗓音。
声音如此之洪亮,难怪那一脚能踹得陆垣蛰半晌起不来身。
昨夜众人都散去后,陆如卿黑着一张脸,径直到近陆垣蛰的身旁,许是愤怒到了极点,连颜若栩在侧都未注意,二话不说,抬起一脚就踹在陆垣蛰腿上。
陆将军那一踹没留余地,使了十足的气力,又令陆垣蛰猝不及防,他皱起眉,倒吸一口凉气,唇紧紧抿着,好半天神色才缓和过来。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忤逆的儿子!从今往后别管我叫爹,我担不起。”
这是陆如卿的原话,话说到这个份上,第二日自是不便露面送行了,只怕现在遇见颜若栩,他面子上已经有些挂不住。
颜若栩不愿让陆如卿难堪,示意坠儿撩起车帘,脸上带了几分笑意,“陆将军免礼,我……”
她话只说了半截,忽而如鲠在喉般,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已经许久没想起的脸,安静却又猝不及防的浮现在眼前。
在血肉之躯中跳动的心脏,忽然受了刺激似的擂动不止,藏在锦帔之下的双手,轻轻的发颤,不受控制的攥紧了拳。
是陆垣韩,他就站在离颜若栩两丈远的地方,一双漆黑的眼睛,云淡风轻地望过来。
这样的陆垣韩仍是记忆中的模样,年少入仕,好不风光,可他的眼神却陌生至极。
上一世陆垣韩看颜若栩的眼神一直在改变,从一开始的冷漠,到关系恶化后的视而不见,最后进化到憎恶与鄙夷,最后的那段日子,他们已经称得上水火不容。
可无论怎么改变,陆垣韩是从来没有过这般温和的看过她,哪怕一眼。
“公主?你怎么了?”
身侧的坠儿见颜若栩脸色苍白,似乎极不舒服,心中不免担心她身体不适,又想到此刻还有陆将军在场,连忙小声问道。
颜若栩一惊,错开陆垣韩的目光,吞了吞口水,对陆如卿颔首道:“我今日有些倦了,陆将军,我便先行了。”
说罢,坠儿放下车帘,车夫甩了一记鞭子,马车继续往前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