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陆如卿下了早朝回来,赶巧撞见要出门去的陆垣蛰,他双眉紧锁,拦住陆垣蛰的去路,沉声开口道:“你整日不着家,又不愿回属地,究竟在忙什么?”
陆垣蛰将手背于身后,挺起胸膛道:“去见友人。”
他这回答明显敷衍,根本没有正面回答所问之事,陆如卿瞪着他,越看越是气恼,“随我来书房,有事和你说。”
陆将军的书房外有一株梧桐,现在正当花季。
陆如卿端坐在案前,陆垣蛰便远远的站在书案之侧,扭头去瞧树上的花苞,一副心不在焉之貌。
父子二人相顾无言,一时之间竟有些沉默。陆垣蛰与父亲相处的时日不多,他尚不知人事之时,陆如卿便离开许县到京城雍京为官,又过了几年,母亲沈氏与父亲和离,他与姐姐还有母亲生活,陆如卿除了偶尔写几封书信传来,在他的生活中没有别的存在感。
母亲去世后他本不想来京,可母亲的遗愿难违,陆垣蛰不得不住进了陌生的陆府,纵然他也姓陆,却对这没有一丁点亲近之感。
“倾戈。”陆将军斟酌了片刻终于开口,已经克制了脾气尽量语气和缓,“瑶姬山脉属苦寒,日子确实清苦,可为臣子为属下,岂能因受不了苦而退缩呢?我记得你母亲是个明事理的人,这些道理也说与你听过吧?”
陆如卿不提发妻沈氏还好,一提起陆垣蛰心头就起了簇无名之火。上一辈人的恩怨他了解不多,却隐隐觉得是父亲辜负了母亲,女子将一生托付于男子,求的不就是安稳和睦,能有一方遮风避雨的栖身之地么?
父亲放任妻儿在千里之外相依为命,数年都不曾归来探望,陆垣蛰盼了那么多年,一直希望父亲能归来,从牙牙学语到能记事了,才从母亲口中得知父母已经和离的消息。
母亲说父亲有他的苦衷,大燕的黎民百姓重过他们的小家,且和离是自己提的,与父亲没有干系。
陆垣蛰不信,打从心里瞧不起陆如卿,他不过是飞黄腾达就抛弃糟糠之妻的负心人,还有什么脸面提起母亲?
“陆将军教训的极是,我还有事,可否先行退下?”
陆垣蛰终于将头扭回来,眼神正对上陆如卿的目光,他绷着张面部表情的脸,不待陆如卿发话,转身就踏出了书房的门。
“你站住!”
走了没几步,身后就传来陆如卿的厉声大喝,他站起来拍了一把书案,将上面放置的茶碗都震了几下,险些掉落。
陆垣蛰的步子停了,他微微侧身,余光里看见父亲那张满是怒气的脸。
“还有何事?”
他拖了些尾音,面上还带出几丝不在意的笑,盯着六月里一片蔚蓝的苍穹,那样子有多乖觉陆将军看在眼里,险些气的眼前发黑。
一旁的仆从婢女们见了此情此景,皆已预料到接下来的风波,长公子怕是又惹怒了将军,其他人家的宅子里头发生这样的事情,尚可以去禀告夫人或者其他人过来求情,可陆府中又谁敢管?
陆夫人宋氏就不必说了,她不是长公子的生母,公子又一向不喜她,待会公子若出言冲撞了夫人,将军只怕更火旺,嫡公子陆垣韩也不妥,他们兄弟二人本就不睦,思来想去,竟然找到了沈然。
上次落了雨,沈然新采的那批金贵药材还没来得及晾晒,他挂心得很,趁着今日日头好,使唤着伙计和他在小院里摆弄呢。
前来找他的婢女望着满院子的药,嫌恶地捂住了鼻子,那眉眼若水的沈公子正撅着屁股亲力亲为的照看他的“宝贝”,专心致志的没发觉身后有人。
“沈公子,沈公子。”婢女一连唤了好几声,沈然才后知后觉回过身。
“您快去书房看看吧,将军和长公子又吵起来了。”婢女焦急地说道。
沈然捧着一把当归,一边往院子里晾晒药材的木架上放,边嘀咕一句,“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情了。”
婢女一时竟然语塞,瞧着沈然云淡风轻的模样直怀疑自己找错了人。
其实沈然还有一截话没说出口,他们的陆长公子皮实着呢,挨几下打罚一会跪,又什么可矫情的!当年在许县没有陆将军罚他,他也没少跑出去打架,再鼻青脸肿的回来。
“沈公子!您到底去不去啊!”小婢女急了。
“去去去,这就去。”沈然放下手里的东西,摸了一把额头上的薄汗,随着她匆匆往书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