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宗锡面色陡然一变, 颊边的肌肉绷得死紧。
半晌,他才沉着脸开口道:“你以为这样污蔑,七爷便会相信?”
“是不是污蔑,你心知肚明。”卫珩轻飘飘地在桌边坐下, 并不多看范宗锡一眼,“那日你尾随着范昀到了仓库, 又听见烟罗所言, 知道自己欺瞒贺七一事已然暴露。范昀是你的爱宠,你自然不会让烟罗带他离开。于是杀了烟罗, 便成了你唯一的选择。”
范宗锡脸上青白交替,咬着牙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卫珩, 似是想听他还能再说出些什么。
“其实,你若是带走了范昀, 只将此事嫁祸于我,再将我捉入牢房秘密地处死,没准还更容易些。”卫珩接着道, “兴许你一开始也这样打算。只是后来你信了烟罗的话,误以为我与范昀真有私情。所以宁可冒着风险, 也要将我们二人一同置于密室, 让我们不得不互咬对方,来撇清自己的嫌疑。”
卫珩看着范宗锡的脸色,知道自己戳中了他的意图,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范大人,您平日里怕不是看多了小姑娘爱看的话本子?以为只要我咬了范昀, 他便会心灰意冷,一心一意地投向您的怀抱吗?”
范宗锡攥紧了双拳,一双眼睛死死地怒视着卫珩。
“可惜您与烟罗都误会了。”卫珩声音里满是低嘲,“先前被您灌了药弄疯的那个杜从英,他是范昀唯一的心上人。您那义子为了他恨您恨得入骨,并没什么移情别恋的兴致。”
“你到底是什么人?”范宗锡终于开了口,满脸都是惊疑之色。
杜从英一事他做得隐秘,便是烟罗也丝毫不知内情。眼前这人既与范昀并无私情,又如何能够得知这个秘密?
“我与范大人见过。”卫珩淡淡道,“那时我戴着面具,无怪您认不出来。”
戴着面具,还同他见过……
范宗锡怔了一瞬,失声叫道:“铁面阎王?!”
卫珩一手支颐,肃了神色:“凭范大人这句话,本王便可治你不敬之罪了。”
“这、这……”范宗锡后退了两步,一时间被这令人震惊的消息激得心乱如麻,“不对,不对……你没有证据,你不能治我的罪……”
他无暇去想远在京城的大理寺卿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青州城,满心只能想着,自己的罪行方才被他揭破,以那铁面阎王刚直不阿的脾性,定然非让他认罪伏法不可。
“范大人是说什么证据?若说的是你不敬之罪,不需要什么证据,全凭本王心意。”卫珩道,“至于你杀害烟罗一事——”
他刻意拖长了音调,看见范宗锡惊惶的神色,才不紧不慢地补上一句:“范大人是有些小聪明。可是烟罗劫持我们二人,你事先必不知情。你临时起意地杀人,做得能有多精细?”
“此案的关键,就在于真凶是如何离开了仓库,还能让房门从内锁上。本王设想了四五种机关,考虑到范大人行事仓促,想必只来得及采用最简单的一种——那门根本就没上锁。”
范宗锡眼皮一跳,低垂着头,仍是沉默。
“你对烟罗早有疑虑,所以才带着迷香跟了过去。烟罗弄晕了范昀,又去劫本王,你便趁这个工夫躲进了仓库的箱子里。听见她与范昀的对话,你盘算好这个杀人的伎俩,便是构造密室的假象,嫁祸给本王。”
“那迷烟的剂量足以让我们昏睡到第二日早上。到时你只需身先士卒,让人知道这门上落了锁。你特意选了六个身强力壮的去撞门,让他们使出全力,务必一击即中,因为但凡人少些,或是他们力气用得不够,很容易就会发现门上并无阻力。”
“范大人这样简单的把戏,怎么可能不留下证据?”卫珩道,“那门上的钥匙,不是在烟罗身上发现的,而是藏在了隐蔽处。凶手没必要这么做——那钥匙只能是烟罗自己藏的。而找不到钥匙的凶手,只得设法将锁破开,无论他怎么破,那锁梁歪曲的角度定是向外,与锁头分离。可是那锁若是被破门而入的力道撞开,锁梁定是向内弯曲的。”
“只要验一验那锁,便可以锁定真凶了。”卫珩轻轻巧巧地做了总结,“毕竟这个把戏,只有第一个去推那门的人可以施展,也就是范大人您。”
范宗锡不动声色地听完,似是舒了口气,扬声道:“王爷尽可以去查,下官问心无愧。”
“本王就知道范大人是个细心的,定然已经更换了证物。”卫珩挑眉一笑,“所以本王已经让人控制住了那日随您去往现场的差役,他们对那锁梁的形状总该有个印象,凭印象画出图来,交叉对比过,范大人便会多一项偷换证物之罪。”
范宗锡的面色骤然灰败,半晌才咬着牙关道:“既然我已经落在了王爷手里,便只有一条死路,若是这样,还不如……”
“范大人,本王可没心思跟你同归于尽。更何况你若谋害皇室,是要株连九族的。”卫珩不咸不淡道,“本王此行另有目的,你若肯配合,本王答应饶你不死。”
范宗锡眨了眨眼,怀疑地看着卫珩,似是在掂量他话中的真假:“配合什么?”
“贺七不是召你过去吗?”卫珩睨着他道,“本王也要上他的船。”
范昀与贺七的关系显然要比范宗锡更紧密些。那日他带阮秋色上船,并未受到什么盘问,可今日范宗锡带着卫珩到了那幢接引的小楼,店里掌柜模样的中年人却狐疑地打量了卫珩许久。
“七爷吩咐,要我给烟罗之死一个交代。”范宗锡强作镇定地解释道,“此人便是交代。”
这次他们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店内的小厮才在前方引路,带着他们往后门走去。
那艘被阮秋色描述得生动具体的画舫,就停在小楼的后门处。
卫珩刚一上船,便被两个魁梧有力的船工制住了。那两人押着他走进一层的厅内,范宗锡跟在后面,暗暗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滴。
那厅里门窗紧闭,陈设着一展屏风,一道看不分明的身影就坐在屏风后面,看动作,似是在给自己斟茶。
“范大人来了。”贺七的声音疏疏淡淡,内里却含着些许威压,立时便让范宗锡不安了起来。
“七爷,”饶是知道对方看不清楚,他还是躬身一礼,声音里甚至有了些许颤抖,“关于烟罗之死,此人……”
“不急。”贺七扬手打断了他的话头,“死人的事我倒不太关心,不如先来说说更重要的。比如我们的新药,如今已经制得八九不离十,面市之后,定能给主顾们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