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卫珩觉得, 阮秋色一定是故意的。
他皱眉盯着那字纸上齐齐整整的秀丽小楷,半晌才挤出一句:“你方才就是在抄这个?”
阮秋色一脸真诚地点了点头:“对呀。王爷不就喜欢让我抄《女诫》吗?”
她原本是打算投怀送抱给他消气的,可一想到卫珩将她随口说的那句“你不好闻了”放在心上记挂着,就觉得自己原先的计划太敷衍了些。
要哄得人高兴, 当然要投其所好,用对方最喜欢方式。她是最喜欢亲昵温存没错, 可卫珩呢?
想来想去, 他心心念念的,好像也只有让她抄《女诫》而已。
“不想让王爷等太久, 所以只抄了五遍。”阮秋色说着将那叠稿纸翻给卫珩看,“但我换了五种不同的字体, 写得可认真了,王爷闲暇时可以细细品味……”
卫珩的眉心皱得更紧了些。
她是真傻还是装傻?
他原以为阮秋色此举是在抗议他今日午后罚她抄书;然而她此刻的眼神坦然澄澈, 半点心虚也没有。
难道真是他方才会错意了?
“王爷怎么不说话呀?”阮秋色看着卫珩一言不发的样子,不明所以道,“你不喜欢这个吗?”
卫珩可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径自沉默了片刻,还是伸手将那叠字纸接了过来:“……喜欢。”
五张抄得整整齐齐的稿纸里, 三张是风格各异的楷体, 一张板正古拙的汉隶,还有一张是行云流水的行草。
不可谓不用心了。
卫珩在桌边坐下,满心无语地翻看了一会儿。余光瞥见阮秋色眼里含着隐隐的期盼,便又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喜欢得不得了。”
若是忽略掉他声音里的咬牙切齿,这个评价从吹毛求疵的宁王大人口中说出来, 倒是难得的褒奖。
阮秋色低下头,欢喜地勾起了嘴角,又抬头期期艾艾地看了卫珩一眼:“那……我把王爷哄好了?”
卫珩迎着她热切的视线,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阮秋色松了口气,又笑嘻嘻地看他,“那……王爷是不是该给我些奖励呀?”
卫珩轻叹了口气。真是从没见过比她还会得寸进尺的人,明明从头到尾都在自说自话,还好意思邀功请赏。
“什么奖励?”他无奈地掀了掀眼皮,挑眉看她。
桌上的灯烛似是燃到了尽头,闪烁几下就彻底熄灭了。偌大的房间里当然不会只有这一盏照明,但阮秋色与卫珩所在的方寸之地,还是突然暗了起来。
氤氲的光线将卫珩侧影的轮廓勾勒得更清晰了几分。他坐在桌边,挑眉望着阮秋色,一双点墨似的眼瞳亮若星子,好看得不可思议。
阮秋色一时看愣了。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怔怔地走到了卫珩身前,两只手还亲亲热热地勾上了他的颈项。
她有些不好意思,却又觉得此时此刻气氛甚好,便也不闪不避地去与卫珩对视,轻声道:“我抄了王爷最喜欢的《女诫》,王爷也该做件我最喜欢的事情当做奖励呀……”
她声音婉转低柔,倒像是在撒娇一般。眼神亦是软的,迷迷蒙蒙,带了许多懵懂不自知的妩媚。
卫珩喉间一紧,忽然就有些口干舌燥。某些蛰伏的念头不可抑止地滋长壮大,掌心暗暗攥成拳,才能按捺住把人扯进怀里的冲动。
阮秋色最喜欢的事情……
卫珩垂下眼睫沉思了半晌,终于低低地呼出口气,抬眸看她:“就这么想同那范昀一起出去?”
“嗯?”阮秋色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想是想,可是……”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只给你两个时辰。”卫珩板着脸道,“买了颜料就回来,不许为他作画。”
阮秋色听得云里雾里,愣愣地问道:“王爷怎么又同意了?”
卫珩别开了视线,淡哼一声,不情不愿道:“你最喜欢的事情,不就是画画?”
又是抄《女诫》来讨好,又是用上这温柔攻势,不就是为了跟那姓范的小白脸去买颜料么。
阮秋色睁大了眼睛,知道他误会了个彻彻底底。可她又不好意思辩驳,难道要说“我最喜欢的事情其实是亲你”吗?
所以她只好沉默地站在一旁,并不答话。
卫珩想了想,到底是觉得胸口发闷,又低声说了句:“还有,不许跟他称兄道弟。”
“不许冲他笑。”
“不许叽叽喳喳地同他说话,他说三句,你只能回一句。”
卫珩一口气补充了好几个条件,却没觉得胸口的郁气消散分毫。一想到她眉眼含笑地望着旁人,就觉得小火苗在血脉间窜行,烧得肺腑一片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