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升的神智残损了七七八八, 许是父子连心,对胡坤并不像旁人那样充满戒心。
而胡坤毕竟是行伍出身,三下五除二将他制住了,按在地上, 让傅宏给诊了脉。
"王……大人,"傅宏对着卫珩, 习惯性地想叫"王爷", 又忙不迭地改了口,"胡公子这癫狂之症, 确实古怪了些。"
"怎么说?"卫珩问。
傅宏想了想,还是需要从头讲起:"这癫与狂原本就是两种症候。癫者, 多是因为气血瘀滞,肝郁脾虚, 病人往往痴呆喜静;狂者,则多是因为痰火过剩,蒙蔽心窍, 病人也会狂躁激愤,不识亲朋。"
"胡公子从表观上看, 更像是狂症,可老夫诊了脉才发现,胡公子脉象虚浮, 气血滞涩, 肝气亦是郁结,且喉间清爽无痰。像这样的狂症病人, 微臣从没有见过。"
阮秋色听着傅宏口中这一堆晦涩医理,只觉得头大了几分,苦着脸道:"傅先生,能不能讲得再通俗易懂些?"
傅宏太医的身份自然是不能泄露的,与胡坤介绍时,只说他是位世外的神医,特来协助查案,便只以先生相称。
"呃……"傅宏犹豫了片刻,在阮秋色耳旁低声说了句:"就是说,胡公子是武疯子的症状,文疯子的脉象,这不是寻常的疯病,其中必有蹊跷。"
他说着又瞥了胡坤一眼,担心被他听去了,觉得冒犯。
胡坤却并没心思纠结他措辞,一心只想着如何能让儿子恢复正常,便急声道:"那大夫可知犬子这癫狂症是因何引起?"
"这个……"傅宏拈了拈须,"还请您详细说说公子发病的始末,老夫才好推测一二。"
胡升的疯病发作得非常突然。那日他吃过午饭,便说着要睡午觉,不许旁人打扰,就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可过了没一个时辰,他房中突然传出一声怪叫,受惊的胡夫人带着丫鬟去看,正碰上胡升冲出了房门,手舞足蹈地,一路向大门跑去。
好在知州府的后宅离正门尚有段距离,府中的侍卫及时给拦下了。那时青州街头已经出了当街行凶咬人的案子,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胡夫人当机立断,让人将儿子关在了柴房,等丈夫回来商议。
胡坤参与处理了那发狂伤人的冯良,又知道知府大人将所有的病人都隔离在了六疾馆。他当时只觉得六疾馆里的医生未必肯尽心,故而瞒下了自家儿子的疯病,又私下里找了信得过的军医,用了些清火散瘀的药,丝毫不见好转。
等到后来,知府大人将所有发了疯病的人秘密地灭了口,他才觉得此案必有蹊跷。这大半个月的工夫,他不但什么也没查出来,儿子还两度遇险。胡坤救子心切,走投无路之下,只好用密折上呈此事,引得了皇上的注意,派来更具职权的钦差,没准能查出些真相来。
"听您这么说,"傅宏皱眉沉思,"公子发病前并无异状,并未发生什么伤及五志之事?"
五志在中医里,指的是怒,喜,悲,思,恐五种极端的情绪。神智受损,多半与五志受到极强烈的刺激有关,尤其是恐惧。
胡坤摇摇头道:"我也听人说过,突然发疯,多半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故而一回到府里,就仔细检视过犬子房中一应陈设器物,并无任何异常之处。"
傅宏闻听此言,陷入了更长久的思索中,一时没有答话。
卫珩突然开口道:"有无中毒的可能?"
傅宏神色有些犯难:"这乍看之下确实像是中毒,然而微臣才疏学浅,知道的毒物只能致人痴傻,譬如朱砂;却不知有哪种□□可以惑乱人的心神,致人发疯的。"
卫珩有些诧异:"《毒经》里面千余种毒物,就没有一种有这个本事?"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从傅宏口中听到些功效奇诡的□□,譬如赤血藤,又或是所谓的蛊毒;此刻听他说没有,反而觉得出乎意料。
"确实没有,"傅宏苦笑道,"毒大多是夺人性命的死物,伤人神智的只有寥寥几种。且若想起效,必须以很小的剂量缓慢投毒,中毒者亦是渐渐丧失神智,不会像胡公子这般,突然发狂。"
他顿了顿,突然轻叹了口气:"话也不能说死。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若是去问我那精钻毒理的师兄,没准真能知道致人发狂的毒物,只可惜我师兄云游四方,行踪不定……"
卫珩听了这话,一时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缩在角落里时而自言自语,时而朗声痴笑的胡升,陷入了沉思。
胡坤忧心着儿子的病情,问得小心翼翼:"那敢问先生,犬子这疯病可还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