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青的消息来得很快, 还未到二更,便匆匆回来禀报。
"王爷,阮氏一族,自阮画师的太公一代便长住盛京, 十年前阮公失踪,阮画师的叔祖一家便迁回了祖籍, 虽然与阮画师隔了一代, 但毕竟是血亲,出面主持婚事也是合适的。"
卫珩正捧着一本《礼记》细读, 时青偷觑一眼,果然是《婚义》那一篇, 便有些失笑:"王爷的婚事,自然是禀明了圣上与太后, 由宫中礼官前来操持,何须您亲力亲为地打算?"
卫珩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把婚事交到想杀本王的人手里, 未免心太大了些。"
"什么?"时青闻言愣了半晌,细细一思量, 才道,"王爷是说……太后?"
卫珩并未回答,只看着书页问他:"阮家祖籍何在?"
"青州, "时青答道, "青州兰陵郡。"
卫珩倒是有些诧异,挑了眉看向时青:"这倒是巧得很。"
今日午时魏谦才来说过, 青州出了隐秘的案子,皇上恐怕要派他去查;而按照本朝婚俗,婚前去女方家里纳吉,请期,总是必不可少的。
卫珩沉吟了片刻,吩咐时青道:"皇上的任命就在这两天,你去库房仔细选些聘礼,这一趟便把两件事一起办了。"
时青点头应了,到底是忍不住面上的笑意道:"王爷与阮画师坦诚了彼此的心迹,真是件大喜之事。"
卫珩想起昨夜被那雷声阻断的剖白,面色突然僵了僵,半晌才慢慢将书放下,低声说了句:"那倒没有。"
"哦?"时青吃了一惊,"那王爷为何决定迎娶阮画师?"
卫珩别扭地别开了眼,一字一句说得缓慢:"本王对她做了些过分的事,总要有个交代。"
昨夜他清醒时,原是做好了打算,在局势尚未明朗,前路并未安定时,不让阮秋色搅进这趟浑水里。可他们的肌肤之亲过于彻底了些,若真置之不理,实在委屈了她。
罢了,左右情势还没危急到护不住一个女子,将她放在身边,牢牢地看顾好,自己也更放心些。
"恕属下直言,"时青犹豫片刻,才道,"若王爷对阮画师如此说,她未必会答应嫁您。"
"为何?"卫珩诧异地睁大了眼,"她分明……不讨厌本王。"
自他醒来,便反复地回想着昨夜的情形。阮秋色看他的眼神里满是羞恼,却没有半点厌恶。就算是推拒他时,小手亦是软绵绵的,倒叫人欺负得更理直气壮。
更别说后来她像只温顺的小羊般窝在他怀里,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地问什么答什么。若她对自己真无半分情意,怎么可能会有这样放松的姿态?
何况她睡着时,嘴角分明是带了笑的。
"属下以为,天下的女子,想要的都是一份真心,而非一个交代。"时青叹了口气,决定送佛送到西,"王爷至少要让阮画师知道您的心意,以真心换真心,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地答应。"
卫珩听了这话,眼中的神色有些挣扎,犹豫了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不情不愿地闷哼一声道:"本王亏了。"
"嗯?"时青有些不解。
卫珩嘴角撇了撇,难得露出一丝孩子般的赌气:"以全心全意换别人三心两意,可不就是亏了。"
他还没忘记阮秋色心心念念宿月公子的事,何况她对那贺兰舒也是关切的很,心下难免觉得不平。
他的世界里只有阮秋色一个女子,可阮秋色的世界,却是狂蜂浪蝶,五彩斑斓得很。
可他又能怎么办?
卫珩在心里叹了口气,当然只能选择原谅她啊。
时青不禁有些失笑。他心里忖度了片刻,左右王爷与阮画师之间到了最后的关口,总不能眼看着他净吃这不明不白的飞醋,索性轻叹一声,同他挑明:"王爷,属下倒有个笑话要讲。"
"什么?"卫珩意兴阑珊地掀了掀眼皮。
"前几日阮画师对我说,她觉得王爷有龙阳之好。"时青一本正经道,"王爷您说,好笑不好笑?"
"她胡说什么——"卫珩当然没觉得好笑,他皱着眉头轻嗤了一声,然后突然明白过来,整个人完完全全地呆住了。
时青看着他的脸色,忍住了笑意,又补上一句:"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大猪蹄子是坊间女子对情郎的爱称。说起来,女人的心思还真让人捉摸不透呢。"
时青说罢,也不去看卫珩如遭雷劈的神色,转身掩门而去,深藏功与名。
这一夜对卫珩来说过得分外漫长。
两情相悦一词于他而言,原本只是那些才子佳人的书里造作的说法。可今日尝到两情相悦的滋味,才知道这真是世间最极致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