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在青石墙上蜿蜒成一幅幅抽象的画面,江忆盯着墙面,突然无声地笑了。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她讨厌极了刚才那种逃避和闹别扭的小女孩行为。
也许是身体回到年轻状态带来的心智不成熟,也许是压力骤减让她放下防备,也许是凭空多出来的家庭温暖让她忘乎所以……总之,这不像她。
也不该是她。
更何况,那些东西,本来就不属于她。
抹去脸上的雨水,她在心里告诫自己,该清醒了。
下定决心后,几乎是几个呼吸之间,江忆就调整好了情绪,挂上惯常的表情,把伞推回傻丈夫头顶,笑道:“酒楼在东边呢,你瞧我走到哪里来了。”
说着,她一步迈入伞下,大大方方的和傻丈夫肩并着肩。
就好像刚才的别扭没发生过似的。
沈千离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
女人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雨水顺着侧颊往下淌,湿衣服紧紧黏身上的触感并不舒适,他尽量忽略那种感觉,却还是忍不住皱了眉。
他要看的可不是这个。
为了给女人撑伞,把自己淋成落汤鸡,这不是他能做出来的蠢事。
他确实不忍让她淋雨,也有无数种法子能抚慰住她,最后选择这么做,无非是苦肉计而已。
对于这个还算强大的女人来说,唯一暴露出来的弱点就是心软。所以他选择先淋湿自己让她难受,然后再装装病卧床不起。
她就会因为愧疚任他予取予求,岂不美哉。
可没想到,她竟是没有一丝心疼,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
那怎么行。
沈千离心里冷笑。
不过也没再使其他心眼,刚过来时,他已经从一直监视着的暗卫那里了解到,她遇上麻烦了。
现在最紧要的是帮她一起度过难关。
她做的那些,以他的身份没法帮忙,但剔除一些小石子什么的,他完全可以代劳。
江忆去最好的酒楼包了些酒菜,看在老板诚恳犒赏的份上,众人干活更卖力气,图模在预计时间之前全部刻好。
古代没有专门的印刷厂,都是书肆直接刻书印书发售。印书不需要技术,江忆便把其他人放回家里休息,自己看着早雇好的印刷工工作。
辰时,一梦拿着食盒过来,让江忆回去,她替她监工,江忆拒绝了。
出了图稿被泄露这种事,现在江忆谁都不敢相信,只能靠自己。一直硬撑着,除了吃饭上厕所一次都没离开过。
一天一夜后,初次印刷完成。
拿到第一份成品时,江忆以为自己会很淡定,毕竟已经从业十年了。
可手抖得厉害。
谁知道为了这两页纸,从筹备到完成,她经历了多少辛苦磨难。
没过多久,这种情绪被门外急吼吼的一声“娘”推翻了。
“小姐,”竹寒根本拉不住小旋风,“你不回家,阿晗饭都吃不下,非让我带着他来找你。”
话音刚落,一身鹅黄的男娃扑入双臂,江忆把他抱起来,派王卿把成品给宋庾送过去。
“娘,”阿晗在江忆脸上吧唧一口,“跟我回家。”
“再等一会儿,”江忆掐了下他的小鼻头,“还剩最后一点工作没完成。”
“阿晗也要帮娘一起做。”
“好,那就劳烦阿晗,把这几份报纸整整齐齐摆到展示架最下面那层,娘和竹寒小姨摆上面两层。”
“知道了。娘,这是什么呀。”
“这是娘刚实现的梦想……”.
《长亭新风尚》上市的前三天,在春季时装发布会的余温和宋家钱庄的宣传效应下,遭到了疯狂抢购。
一份只要十文钱,能让不常出门的女人知道现在时兴的衣服样式,出去串门不被笑话;又能了解发布会上衣服的做法,没钱请裁缝可以自己裁几尺布做做看。
还有男人们,也能从直男改造活动里窥得几分技巧,把自己收拾的更顺眼点。
更神奇的是,《长亭新风尚》里说,作为吃食的黄瓜柿子之类竟然有美肤的功效。按照上面叙述的方法捣碎了敷在脸上一试,皮肤竟真的水润了许多!
她们对文抄最后署名“主编心以”的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在这三天里,除了《长亭新风尚》之外,还有另两个劲爆的消息传遍全城。其一是刘裁缝莫名暴毙,裁缝铺烧的一干二净,捕快没找到任何线索;其二是“主编心以”就是春季时装发布会所有衣服的设计者,她开了一家名为“梨花雪”铺子兼卖成衣,每件衣服的后领都绣有梨瓣暗纹。
一时间,女子见面都以争看后领梨花暗纹为乐,没有的会被嘲笑为土包子,真是气煞个人。
五天后,报纸进行了第二次加印,这次江忆没能一直在现场看着。
因为傻丈夫病了。
病的还很严重。
江忆刚开始没发现,后来有一天夜里看到傻丈夫在轻轻颤抖,便过去问怎么回事。
她方一过去,傻丈夫马上躲进被子里翻过身不抖了,说自己没事。
可她分明能听到牙齿打颤的声音。